康莊大道上的燈火通明與鼎沸喧囂,似乎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屬於普通老百姓的最接地氣的煙火氣。
一個小攤子前,掛了一盞燈,一個中年漢子站在灶前,拚命地揮舞著鏟勺。
煙熏火燎,碳爐的熱讓他如被火烤,哪怕還隻是三月,額頭上都滿是細密的汗。
時不時地用脖子上掛著的毛巾擦拭額頭上的汗水。
他的攤子前,立著一塊牌匾。
四個大字龍飛鳳舞——情義小攤。
左邊是一溜煙的菜單,後麵是價錢,右邊則是今日特價菜,也寫著價錢。
顧青蘿盯著招牌,上邊看看,左邊看看,右邊看看。
這牌匾上的字,左邊和右邊明顯就不是一個人寫的。
上邊是龍飛鳳舞的草書。
左邊是端正工整的隸書,筆畫一看就是個老師傅寫的,右邊嘛……
猶如泥鰍過江,又像是依葫蘆畫瓢。
“老板。”顧晚舟打了個招呼。
情義小攤的老板聽聞,暫時停下了手中的鍋鏟,見到的顧晚舟連忙熱情地打著招呼:“是顧大公子啊,你來啦,快請坐請坐,你們找個地方坐,媳婦,快,顧大公子一家人來了,快去招呼。”
“哎哎,來了來了。”
一個中年婦女梳著簡單的發髻,胸前係著圍裙,搓著濕漉漉的手,從屋裡過來了,手裡頭還捧著一個簸箕,應該是剛洗好菜。
“顧大公子,您來啦,快快,快請坐,請坐!”
婦人找了一張乾淨的桌子,不停地用抹布擦拭,這才招呼顧晚舟坐下,“快,顧大公子,顧老爺,你們快請坐。想吃點什麼?”
顧晚舟偏頭看向顧青蘿:“小妹,你想吃什麼?蔡叔的手藝很好的,菜單上的菜都很好吃。”
“我第一次來,也不知道什麼好吃,哥哥們點吧,我不挑食的,什麼都吃。”顧青蘿淡淡地說道。
站在他們旁邊的蔡姨有些吃驚。
這個姑娘好麵生,從來沒來過,但是,剛才顧大公子喊她小妹,明明之前那個……
顧晚舟問了一句:“吃辣嗎?”
顧青蘿點點頭,“吃,彆太辣就行。”
“好。”顧晚舟點了幾個菜:“蔡姨,麻煩來個麻婆豆腐,辣椒炒肉,再來一個水蒸蛋,放點肉沫,今日特價菜來一個。”
“行。”蔡姨記下了,走了。
顧青蘿還盯著那塊立在攤子前的牌匾出神。
字都是那個字,一筆一劃不一樣,寫出來的感覺就完全不一樣啊!
顧四杵了杵顧青蘿的胳膊:“小妹,你看什麼呢?”
“我再看那些字。”顧青蘿說:“這左邊的字,寫得真好看,右邊的字……真不敢恭維。這是哪個師傅教的,要是知道自己徒弟的字寫成這樣,晚上睡得著嘛!”
“噗嗤。”顧四直接笑了。
“你笑什麼?”顧青蘿莫名其妙。
顧二顧三,還有顧父都在笑,顧晚舟訕訕地笑,有些不好意思。
顧青蘿更莫名其妙了,“我說錯什麼了嘛?”
“沒有沒有。”顧四笑得肚子疼,“大哥,人家是出師未捷身先死,你是出師未捷名先敗啊,蔡叔恐怕要成為你一輩子的汙點了。”
顧青蘿:“這字是大哥的字,旁邊是他的?”
“嗯嗯,每日特價菜,每天都會換,大哥也不能天天來幫他寫,所以大哥就教他寫字,教了幾天,會寫了,不過就寫的那樣。”
蔡叔已經炒好了一盤菜端了過來,顯然也聽到了他們在議論自己,尷尬地撓頭笑:“實在是我這個學生太笨了,連顧大公子的皮毛都學不到。就隻能依葫蘆畫瓢,我的字擺在旁邊,實在是玷汙了顧大公子的字了。”
顧晚舟起身,拱手一禮:“蔡叔妄自菲薄了,您有這個心,一心求學,已經比旁人好太多了。”
顧青蘿看了他一眼。
誇起彆人來倒頭頭是道,怎麼事關自己的事情,就喜歡鑽牛角尖呢!
蔡叔被誇得臉都紅了,激動的聲音都高了,“顧大公子說話就是中聽,你們吃著,我再去炒菜。”
顧家人的杯子,倒滿了水。
顧四旁邊,有一個空位置,還有一個空杯子,空碗筷。
“阿蘿終於回來了,咱們以水代酒,祝賀我們一家……”顧父本想說一家團圓,待看到顧四旁邊的空位置,後麵的字怎麼都說不出來,“祝賀阿蘿回家了。”
顧大顧二顧三顧四都舉杯,慶祝顧青蘿回家。
顧青蘿喝了水,看了眼身旁空空的位置,若有所思。
顧家有五個男丁。
顧大顧二顧三顧四,那這個空位置,應該是顧五的。
那個隻比自己早幾分鐘的孿生哥哥。
早些年,因為家裡太窮,顧五因為一根冰糖葫蘆,跟著人販子走了,從此後下落不明。書中沒有這個人的結局,隻不過,突兀地描寫過一幫乞丐。
就描寫一個沒有手腳,隻能在地上爬行的男子,披頭散發,渾身臟兮兮地在地上挪動,隻在周圍人突然說一句,去菜市口看人砍頭,砍頭的罪犯叫顧行初時。
那臟兮兮的乞兒猛地抬頭,一雙無神的眼睛看向菜市口的方向,落下了兩行熱淚,接著他又在地上爬行,嘴裡念念有詞。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顧青蘿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