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玨使用了焚天魔葫蘆斬三屍失敗,好恨自己什麼都知道卻什麼都改變不了,隻能看著自己所珍視的東西一個個從自己身邊離去。
尹玨站在伏龍嶺斷崖前時,竹骨折扇正簌簌落著星屑。這是柯木老師塞進他掌心的物件,扇骨裡嵌著三百年前某位帝王陵寢裡的隕鐵,此刻正泛著與三屍眼中相同的幽藍磷火。
“小玨,這焚天魔葫飲過真龍血......“師父枯槁的手掌突然扣住他天靈蓋,渾濁瞳孔裡翻湧著尹玨此生最恐懼的畫麵——青要山巔的白衣少女被玄冰壓碎脊骨,發間玉簪碎成星屑的刹那,師父的瞳孔裡開出兩朵赤焰蓮。
今夜,尹玨終於握緊了那個暗金色葫蘆。三屍從地脈裂縫爬出的姿態,與師父扭曲的指節如出一轍。左側青麵獠牙的魔物脖頸折成三十七度角,涎水裡沉浮著故友墜崖時攥著的半塊玉佩;右側白骨屍傀胸腔裡鑽出的蛆蟲凝成“嗔“字,卻在觸及葫蘆表麵的刹那化作冰棱。
最右側那具三屍卻讓尹玨瞳孔驟縮。它通體雪白如新雪覆梅枝,麵容與尹玨八分相似,眼角垂著兩滴凝固的血淚。當魔葫吞吐的業火焚儘漫天紙錢時,這屍身突然化作青衫書生模樣,袖中抖落的不是骨灰,而是他們初遇那年杏花釀的殘香。
“阿玨,該啟程了。“書生抬手接住飄落的合歡花瓣,腕間銀鈴輕響,恰是當年暮雲渡口放河燈時的聲響。
焚天魔葫突然劇烈震顫。尹玨看著葫蘆口噴湧的烈焰開始反噬持葫者,腕間傳來北鬥吞狼圖騰灼燒的劇痛——柯木老師帶他登上伏龍嶺觀星時,曾指著天權星旁那顆晦暗的輔星說:“這魔葫飲過十二萬九千六百種業火,最恨自詡看透天機之人。“
三屍發出合鳴。白衣書生化作漫天星屑,青麵魔物裂口吐出師父的殘魂,白骨屍傀生生扯斷自己左臂——那截斷臂竟化作尹玨十六歲生辰時,師父贈他的寒鐵劍。劍鋒刺入丹田的瞬間,尹玨看見焚天魔葫表麵浮現出師父被黑霧纏繞的指尖,看見青要山巔被業火吞噬的白衣,看見所有珍視之物在火光中扭曲成猙獰鬼麵。
“天地同壽,乾坤倒懸!“尹玨咬破舌尖將精血噴在葫蘆口。暗金色紋路如活蟒般遊走,在皮膚下烙出北鬥吞狼的圖騰。師父沒說完的話突然在耳畔回響:“傻徒兒,這長生.....
焚天魔葫轟然炸裂時,尹玨在星火紛飛中伸手。他接住師父消散的虛影,那些被業火焚毀的記憶如退潮的海水湧回——白衣少女咽氣前攥著的半塊玉佩,寒鐵劍斬斷的並非妖魔而是蒼生執念,自己握著竹骨折扇走過千山萬水,扇骨裡藏著的原是柯木師父的本命魂燈。
地宮崩塌的轟鳴聲中,尹玨把最後一點星輝注入殘破的葫蘆。暗金紋路重新勾勒出北鬥吞狼的圖騰,隻是這次狼眼的位置,盛著柯木沒說完的那句“天地同壽“。
“好個天地同壽。“他捏碎竹骨折扇,任其化作萬千星火,“卻不知這長生,原是要用看儘人間燈火換的。“
焚天魔葫最後一次發出龍吟,將崩塌的地宮與三屍儘數吞入虛空。尹玨站在晨鐘暮鼓的回響裡,腕間北鬥圖騰灼灼如新。遠處傳來青要山巔的鴿哨,恍惚又是柯木用竹骨折扇敲他額頭:“傻徒兒,該啟程了。”
李銘淵這時看著兒子“李九”和自己合照,抓走兒子的“豬皇”到現在還沒找到,作為最年輕的九界門高層,僅次於一個姓白的妖孽,高霜樹仍舊沒抓到豬皇。
雨水順著觀星台的琉璃簷角墜落,在青石板上敲出細密的銀珠。李銘淵站在廊下,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青銅打火機的鱗紋。火苗騰起的刹那,他看見相框裡的李九正衝他笑——那是三天前在玄武坊拍的,兒子舉著糖葫蘆站在朱雀燈影裡,眉眼間還沾著未化的糖霜。
“李總座,三十六道天羅陣又報異常。“下屬的聲音裹著雨腥氣撞進來。李銘淵將打火機按滅在鎏金香爐裡,龍涎香灰簌簌落在黑綢上,像極了昨夜解剖豬皇時濺落的血珠。
青銅獸首銜著的門環叩響時,他正用銀針挑開案頭密函。泛黃的宣紙上洇著暗褐色的爪痕,那是從李九衣襟上拓下的。七日前子時,玄武坊當值的鏡妖說看見豬皇化作黑霧鑽入李九的影子裡,當時李銘淵正在試製新型縛妖鎖,青銅齒輪咬合的聲響蓋過了鏡妖的示警。
“白先生今晨說要在洗劍池布陣。“下屬遞上青瓷茶盞,杯壁凝著水霧。李銘淵記得那個姓白的年輕人總愛穿月白色道袍,腰間玉墜刻著九重蓮紋。三個月前他們在鎖妖塔頂論道,白先生望著雲海說:“李總座的執念,怕是要比鎮魔淵還深些。“
雨聲忽然變得粘稠。李銘淵推開雕花木窗,看見十二道天羅陣的光幕在雨中明滅如星河。那些用鮫人筋絡織就的絲線正在發燙,某種古老妖獸的氣息正在突破結界。他想起七歲時的李九,那時孩子總愛趴在觀星台欄杆上數流星,發間彆著李銘淵用妖骨雕的鳳尾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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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隊巡防在朱雀街發現異動。“青銅令牌在案頭震顫,刻著“霜“字的玉牌泛起血光。李銘淵的指尖頓了頓,那玉牌是三年前李九生辰時他親手係上的。彼時九界門剛肅清北冥海妖患,他在慶功宴上斬落東海夜叉的逆鱗,熔成這枚能辟邪的飾物。
記憶突然被利爪撕開裂縫。李銘淵看見李九在暴雨中奔跑,繡著錦鯉的燈籠滾落在泥濘裡。豬皇的咆哮穿透雨幕,那聲音像是有人把生鏽的鐵鏈絞進他的骨髓。他分明記得自己追出三條街,直到玄武燈柱在濃霧中扭曲成白骨。
“李總座?“下屬的驚呼讓他驚覺掌心全是冷汗。青銅打火機在指間翻飛,火星濺在案頭的《萬妖譜》上,燙穿了畫著豬皇的那頁。墨跡暈染成猙獰的爪痕,恰似昨夜在李九枕畔發現的抓痕——那些交錯的傷口裡殘留著某種暗綠色黏液,此刻正在鎮魔淵最底層的收容槽裡發酵。
雨勢漸歇時,白先生踏著鬆香走進來。月白道袍下擺沾著幾片銀杏葉,像是剛從往生殿摘的。李銘淵注意到他腰間玉墜換了樣式,八瓣蓮中間嵌著粒鴿血石,正午時分會泛出妖異的紅光。
“李總座可知豬皇的習性?“白先生用折扇撥開案上茶煙,露出底下泛黃的《山海殘卷》。李銘淵看見那頁畫著頭生八角的野豬,獠牙間滴落的毒液竟與李九咳出的血漬如出一轍。
“它在等月蝕。“白先生突然掀開西窗,秋風卷著焦糊味撲進來。李銘淵看見洗劍池方向升起青紫色煙霧,那是鎮壓上古凶獸的離火砂在燃燒。七日前他親手將這種材料編進李九的平安符,此刻卻見白先生輕笑:“看來李總座要失算了。“
青銅獸首突然發出尖嘯。李銘淵拔劍時帶翻了檀木案,鎮紙壓碎的《李九生辰帖》碎片紮進掌心。他看見十二道天羅陣同時崩解,雨水中浮起無數細小的銀鱗——那是鏡妖們的鱗片,方才還在忠實地映照著妖氣流動。
“小心!“白先生的拂塵掃落襲來的骨刺。李銘淵的劍鋒擦過豬皇幻化的黑霧,腥臭的液體濺在眼罩上。他聽見李九的哭喊混在風聲裡,卻分不清是七歲那年的記憶,還是此刻穿透雨幕的真實。
當第一縷月光刺破雲層時,李銘淵的劍釘在豬皇咽喉。那怪物竟化作半人半豬的形態,獠牙間還叼著半塊平安符。白先生飄然落在陣眼,月白道袍染著妖異的紫斑:“李總座可知,白某正是當年在往生殿偷換平安符的人?“
李銘淵的瞳孔驟然收縮。他想起七歲李九生辰那夜,有道黑影閃過藏寶閣的琉璃窗。當時他以為是鏡妖作祟,卻不知九界門最年輕的閣主正將淬毒的平安符塞進兒子繈褓。
“你以為豬皇為何偏偏選中李九?“白先生撫摸著玉墜上的血玉,那抹紅光此刻濃得像凝固的血。李銘淵的劍柄開始發燙,鎮魔淵底層的收容槽正在他識海中浮現,那些發酵的黏液正組成李九的麵容。
雨又下了起來。李銘淵站在滿地碎玻璃般的月光裡,聽見自己骨骼發出齒輪咬合的聲響。白先生笑吟吟地看著他,身後洗劍池騰起的青焰中,隱約可見李九被鐵鏈鎖在某個龐然巨物腹中。
“令郎的生辰八字,可是乙亥年戊寅月庚申日甲申時?“白先生的折扇突然展開,扇麵上赫然是李九繈褓中的足印。李銘淵的佩劍當啷落地,他想起二十年前在往生殿偷看的命簿,那個被朱砂圈住的名字正在墨跡裡滲出血來。
李銘淵於是揍了毒池鬼仙。
“說出來,我兒子在哪?!!”
雨是後半夜下起來的。
李銘淵踹開朱漆剝落的宅門時,簷角銅鈴正撞碎第七滴雨水。毒池鬼仙癱坐在太師椅上,青紫色的血管在慘白麵皮下扭動,像極了當年他埋在梧桐樹下那壇泡爛的梅子酒。
“說。“他扯斷腰間玉玨砸向青磚,碎玉迸濺的刹那,毒池鬼仙左肩突然綻開蛛網般的血痕——那是三年前他親手給兒子種下的鎖魂咒。
鬼仙佝僂的脊背忽然挺直,枯枝般的手指撫過鎏金麵具:“李大人可還記得,當年在苗疆瘴林...“話音未落,李銘淵的拳頭已裹著破空聲砸來。檀木桌轟然炸裂時,他看見對方袖中滑落的半塊玉佩,正是兒子周歲那日攥在掌心的物件。
“爹爹...“破碎的呼喚混著血腥氣漫過喉間,李銘淵瞳孔驟縮。記憶裡總愛揪著他袍角撒嬌的小團子,此刻正化作鬼仙腰間那串風鈴,每顆鈴鐺裡都囚禁著滴未落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