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衡的衣袖掃過青石板上零星的竹葉。琉璃站在朱漆剝落的院門前，發間玉簪折射著最後一縷斜陽，像柄懸在黃昏儘頭的薄刃。她望著他遠去的背影融進竹影裡，忽然想起十年前那個雪夜，少年人掌心蒸騰的熱氣在寒風中凝成白霧，如今都散作掌紋裡蜿蜒的舊痕。
算無緣的草廬藏在雁回峰斷崖下。簷角銅鈴輕響時，章衡正看見他斜倚在斑駁的竹榻上，指尖算珠碰撞的脆響驚起簷下棲鳥。那人月白僧袍半舊，袖口繡著褪色的雲紋，分明是佛門中人，偏生眉目間凝著化不開的霜色，倒像古寺簷角終年不化的殘雪。
“天機老兒算得出星軌，算得出劫數。“算無緣忽然開口，腕間佛珠在暮色中泛著幽光，“卻算不出人心是圓是缺。“他枯瘦的手指劃過龜甲裂紋，驚起一蓬香爐青煙，“你看這雲紋——“
章衡順著他的指尖望去，竹簾外晚霞正燒得濃烈。雲層深處隱約現出星鬥輪廓，恍若有人以銀梭在猩紅綢緞上繡出經緯。算無緣袖中滑出一卷泛黃的帛書，墨跡在暮色中流轉：“算珠撥斷九霄雲時，緣散如鶴唳驚破五更寒。半世浮沉窺命數載，終不過一瓢滄浪渡空門。“
天機老人就是在這時出現的。鶴氅掃過滿地竹葉，白發間彆著的星輝石映得滿室流光。他枯槁的手指按在龜甲中央，裂紋突然如活物般遊走：“魔尊臨世，必是血月當空之日。“龜甲“哢“地裂開細紋，“你們看這命盤——“
燭火突然劇烈搖晃。章衡看見銅鏡裡自己的倒影裂成碎片，每一片都映著不同的麵容：有人眉間燃著赤焰，有人眼角垂著淚痣，還有人背後生著骨翼。算無緣的念珠突然崩斷，檀木珠子滾落滿地，在青磚上敲出清脆回響。
“無天...“天機老人渾濁的瞳孔收縮，枯指顫抖著指向東南方，“回魂陣裡浮動的業火，可是化邪尊者當年留在歸墟海眼的怨氣？“他袖中飛出一枚龜甲，落地時裂成七塊，“月瀆的殘魂在幽冥血海，義瀾的元神困在無間冰窟...“
章衡的指尖撫過龜甲殘片，寒意順著經絡直竄心口。那些名字在燭光下扭曲蠕動，像極了當年血洗師門的魔修們扭曲的麵孔。算無緣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僧袍下擺滲出暗紅血跡：“當年我親手封印的鄔神...他的元神碎片竟藏在...“
簷角銅鈴無風自動。天機老人廣袖翻飛時，章衡看見他腕間纏著九道浸血的鎖鏈：“絕璽的魂器在皇陵地宮，演夢的殘卷流落苗疆巫蠱寨，而天衍——“老人突然抓住章衡手腕，力道大得幾乎捏碎骨頭，“天衍的命格與你有七分相似，你當真以為他是十三魔尊中的局外人？“
竹影突然瘋狂搖晃。章衡轉頭望向窗外，月光竟泛著詭異的青紫色。算無緣的誦經聲穿透夜色：“雲煙深處隱星鬥，劍痕未染禪心垢。“他身後佛龕轟然倒塌，露出裡麵半尊殘缺的魔像，“浮生笑看萬般幻，一念空明萬法收。“
章衡的佩劍突然出鞘三寸。劍鋒映出他蒼白的臉，也映出天機老人後頸處若隱若現的魔紋。夜梟淒厲的啼叫撕破寂靜時，算無緣的僧袍無風自動，露出腰間纏著的九重鎖魂鏈——那些鐵鏈上密密麻麻的咒文，分明與當年屠戮他們師門的魔修所用禁製如出一轍。
“好個一念空明。“算無緣低笑起來，笑聲震得梁上積塵簌簌而落，“當年我親手將他們煉成陣眼的十三顆舍利子，如今竟要你來抉擇該喚醒哪顆？“他枯瘦的手指突然掐住章衡咽喉，眼中金芒暴漲，“你猜...複活的魔尊裡，可還留著我們當年結拜時的半片衣角？“
章衡過後把算無緣拉到一邊，把他和琉璃星姬的事情告訴了弟弟。
“沒想到啊，哥哥，你會喜歡人妻……”
算無緣測算後告訴了哥哥章衡：不用看了，哥哥，你們倆個沒有緣分
章衡拎著酒葫蘆轉過巷口時，正撞見算無緣分那盞描金魚燈在雨幕裡晃蕩。燈影裡浮著張蒼白麵孔，倒像是被雨水泡發的白玉雕像。
“阿姐的鮫綃帳子都浸透了。“弟弟倚著斑駁的磚牆，指尖在羅盤上叩出清脆聲響，“這位琉璃星姬的命數線，纏得比秦淮河的燈影還亂。“
章衡把酒葫蘆往懷裡藏了藏，簷角銅鈴忽地叮當亂晃。他望著弟弟腰間那串星砂磨成的念珠——那是他們幼時在觀星台偷煉的玩意兒，此刻竟泛著詭異的青芒。
“當年在琅嬛秘境...“章衡剛開口，算無緣突然甩出七枚銅錢。銅錢在空中劃出北鬥形狀，落地時竟擺成個歪歪扭扭的“危“字。
“哥你當是月老廟前係紅繩呢？“算無緣屈指彈飛沾著雨珠的念珠，琉璃珠子蹦到章衡靴麵上，“你瞧這位星姬的命盤，紫微星偏得比醉仙樓的醉蟹還離譜。“
雨絲突然急了三分，打在章衡半濕的玄色衣擺上。他望著弟弟從乾坤袋裡摸出的龜甲——那上麵用朱砂畫著歪七扭八的卦象，活像被貓抓過的算學課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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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年前她渡劫時燒了半座瑤池，“算無緣突然壓低聲音，指尖在龜甲紋路上遊走，“五十年前在蓬萊醉仙樓掀了司命神的賭桌，上個月...“他忽然頓住，盯著某顆突然爆裂的星砂，“這位姑奶奶的姻緣線，怕是纏在王母娘娘的洗腳盆上頭了。“
章衡望著弟弟袖口露出的半截星圖，那上麵用金粉勾勒的星軌正詭異地扭曲著。簷下燈籠突然“噗“地爆出朵火星，他苦笑著摸了摸懷中發燙的鮫人淚——那本是預備給琉璃星姬賠罪的禮數，此刻倒像塊剛出爐的栗子糕般燙手。
遠處傳來打更聲，混著雨聲竟像極了琉璃星姬的玉鈴鐺響。算無緣突然把羅盤往泥裡一插，濺起的泥點子爬上章衡袍角：“哥，你這情劫怕是比西王母的蟠桃宴還難赴。“
方程和尹玨在設計四極血契憾天熔爐時變化道的手法用錯了，結果兩個人變成了核桃頭，也沒有五官，脖子上頂著一個大大的核桃。
子偉現在貼心地每天為兩人澆水。
尹玨：都不敢出門了，我們倆
厲夜霆：你們兩個現在都能光合作用了，要不給你們兩個施點農家肥？
尹玨：“林沁看到了可怎麼辦……”
方程：“凱詩看到了可怎麼辦……”
暮色漫過實驗室斑駁的玻璃窗時，方程正用銀質鑷子夾起半片核桃殼。暗紅鏽跡在金屬鑷尖閃爍，像極了他們三年前在昆侖墟挖出的那枚上古血玉。尹玨蜷在藤編椅裡，脖頸處凸起的核桃核隨著呼吸輕輕起伏，玻璃罩裡漂浮的星砂映得他眼窩發青。
“第七千四百次實驗記錄。“方程的鋼筆尖戳破羊皮紙，墨跡在“四極血契“的篆文旁暈開墨梅，“若將離火精魄與坎水靈樞的相位差調整至三寸七分......“
話音未落，尹玨脖頸後的核桃核突然爆開細紋。兩人眼睜睜看著對方頭頂竄起青煙，發絲如退潮般蜷曲成焦黑的問號。當啷一聲，裝著星砂的琉璃盞摔碎在地，那些曾令他們引以為傲的星輝此刻正簌簌落進方程的茶盞。
“子偉！“尹玨的尖叫帶著古琴斷弦的顫音。管家提著銅壺衝進來時，兩人頭頂的核桃殼已長成青玉般的渾圓，細密紋路裡還嵌著半截燒焦的電路。
子偉的澆水壺是前朝官窯燒製的霽藍釉，壺嘴雕著銜珠鳳。每當水流掠過核桃殼上的溝壑，就會發出類似塤的嗚咽。厲夜霆抱著胳膊倚在門框，看那水珠在月光下凝成珍珠，忽地想起十年前在苗疆見過的蚌女。
“你們現在可比鎮紙有趣。“他屈指彈飛一顆水珠，看著它穿過尹玨的核桃頭，在牆上濺出星芒，“要不要試試把凱詩送的龍井澆進去？聽說那茶湯澆過朱砂梅，能催出並蒂花。“
尹玨慌忙用袖袍遮住頭頂，青瓷碎片在指縫間閃爍：“林沁若是瞧見我這般模樣......“話音未落，實驗室暗格裡突然傳來機括轉動的輕吟，他們親手打造的憾天熔爐正在吐出縷縷紫煙。
方程蹲在熔爐前，看著火焰裡浮動的殘影。那些本該構成靈樞圖的符文此刻正扭曲成核桃紋路，像極了他們初見時在敦煌石窟臨摹的飛天飄帶。尹玨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兩人頭頂的核桃同時泛起青光。
“當年在歸墟找到的隕鐵......“尹玨的瞳孔倒映著跳動的爐火，“你記不記得它表麵也有這樣的紋路？“
方程的鋼筆尖紮進掌心，墨汁順著指節滴在實驗日誌上。他突然想起那個暴雨夜，他們舉著羅盤在雷鳴中狂奔，懷裡的隕鐵像塊燒紅的栗子。而現在，那些灼熱的記憶正從核桃殼的裂縫裡滲出，在月光下蒸騰成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