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瀟雲翳先生,你現在是貪嗔癡三毒具備了,必須儘快治療”,章衡勸解瀟雲道。
嗔是對白夜行的憤怒,因為他害死了妹妹,貪是自己錯怪了妹妹,想利用涅盤蠱回到過去救回妹妹,癡是對過去過分執著,不願意接受妹妹己死去,陷進去無法自拔,癡迷於找到方法去複活妹妹。
瀟雲翳殺死了白夜行,但現在他又複活了。
“瀟先生,請相信我,命運不在人的身上,而在人的四周”
章衡用“弦斷無人聽”為瀟雲翳瀟雲翳療三毒。
「瀟湘霧隱千峰晦,雲刃裁天燼落暉;莫道冥途無歸客,一蓑煙雨葬星輝」
雨是青瓷裂開的紋路。
瀟雲翳站在竹海深處,玄色衣袍被雨水浸得發亮。劍鋒穿透白夜行胸膛時,血珠濺在竹葉上的聲音像某種禪偈,他記得自己當時聽見了冰層碎裂的聲響——那是十七歲少女墜入冰湖時,他藏在祠堂梁柱後偷聽到的。
“你連她喊疼時攥著誰的衣角都沒注意。“章衡的聲音混在雨聲裡,青竹傘沿垂落的雨簾將他的臉切割成模糊的碎片。醫者手中銀針泛著幽藍,那是用崖蜜浸泡過的屍針,此刻正懸在瀟雲翳突突跳動的太陽穴上方。
竹葉在風裡簌簌作響,像極了那年上元節,妹妹蹲在院角剝蓮子時,銀簪子碰著青瓷碗的叮咚。瀟雲翳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漏出的血珠墜地時綻開成曼陀羅,他分明看見花芯裡映著白夜行複活那夜的月相——血月當空,照得涅盤蠱在皮下蠕動的軌跡纖毫畢現。
“貪嗔癡三毒已入髓。“章衡的銀針突然刺入他頸側,“嗔是這把斬不斷因果的劍。“
針尖觸及的刹那,記憶如淬毒的銀針倒刺。瀟雲翳看見自己跪在冰棺前,指尖顫抖著去探妹妹的鼻息。那時他竟生出荒唐念頭,若用涅盤蠱逆轉生死,是不是就能讓那抹蓮香重新漫過祠堂的雕花窗欞?雨幕深處傳來白夜行的嗤笑,那聲音與妹妹墜湖時的嗚咽詭異地重疊。
章衡的琴匣裡藏著三百根斷弦。
此刻他正將第七根冰蠶絲嵌入焦尾琴,琴身紋路在雨中泛著青銅器皿的幽光。“當年我在雲夢澤采藥,見過有人為撈起溺亡的妻兒,生生用牙齒咬碎水鬼結界。“他忽然抬眼,瞳孔裡浮沉著青黑色火焰,“你連她骨灰裡的磷火都要攥在手心取暖。“
瀟雲翳的指尖深深掐進掌心。那些個深夜他獨自坐在煉丹房,將涅盤蠱放在顯微鏡下觀察。蠱蟲腹部的金色紋路確實在重組,就像妹妹彌留之際,皮膚下浮現的彼岸花紋樣。他記得自己曾對著培養蠱蟲的琉璃盞起誓,若能換得三日重逢,願將魂魄煉作引魂燈。
雨突然轉急,打在琴匣上的聲響驚起滿山螢火。章衡撥動第七弦時,琴音竟凝成實體撲麵而來。那是十七歲的瀟雲翳在冰麵上刻字,刀刃破開薄冰的刹那,他刻下的不是“妹妹“,而是“永生“。此刻琴弦震顫著將記憶擊碎,他看見自己跪在冰棺旁,正偷偷將涅盤蠱喂給昏迷的少女——原來早在那時,貪念就順著銀針滲進了骨髓。
章衡的銀針終於刺入百會穴。
劇痛襲來時,瀟雲翳看見自己的倒影在雨水中分裂。七百二十盞引魂燈在意識深處明滅,每簇火苗裡都映著妹妹不同的死法。他突然瘋狂地大笑,驚得竹海翻湧如怒濤。十七歲那年的上元燈會,妹妹攥著蓮花燈說想要天上的月亮,他竟真的去摘了片冰棱回來,卻不知那冰棱裡封存著三百年前的怨靈。
“癡是刻進骨血的偈語。“章衡的聲音忽遠忽近,仿佛從深潭底部傳來。醫者腕間的銀鈴無風自動,鈴聲裡裹挾著腐爛的蓮香,“你可知白夜行為何偏偏選在妹妹忌日複活?“
雨幕中浮現出詭異的畫麵。白夜行倒懸在溶洞穹頂,脖頸處的傷口滲出熒藍血液,與瀟雲翳培養蠱蟲的器皿泛著同樣的幽光。章衡突然扯開衣襟,露出心口猙獰的灼痕——那形狀竟與涅盤蠱的蛻變軌跡完全吻合。
“弦斷無人聽。“醫者突然撥動斷弦,琴身迸發的強光中,瀟雲翳看見無數個自己正在雨中行走。有的抱著冰棺在雷暴裡狂奔,有的用銀針將蠱蟲縫進眼眶,還有的正將妹妹的骨灰一捧捧撒向涅盤蠱的幼蟲。
白夜行的指甲穿透竹節時,瀟雲翳正站在往生河畔。
章衡的琴匣在暴雨中裂成齏粉,三百根斷弦卻自動編織成網。醫者蒼白的指尖蘸著河水分寫符咒,每一筆都激起血色漣漪。“往生河的規矩,活人若要渡亡魂,先得斬斷自己的因果。“
瀟雲翳突然看清河底的真相。無數具冰棺沉在墨色水流之下,每具棺槨裡都躺著與他容貌相似的屍體。最深處那具屍體的右手,正握著與白夜行同款的匕首。他忽然想起妹妹臨終前說的話:“阿兄的影子總是比本體更早沾上血。“
雷聲炸響的瞬間,章衡的銀針貫穿兩人眉心。琴弦織就的網突然收緊,將瀟雲翳釘在河底。他看見自己的血與白夜行的蠱蟲在水中交融,孵化出帶著彼岸花的透明蠱卵。章衡的聲音混著雨聲穿透水幕:“現在你懂了?所謂複活,不過是把執念養在他人軀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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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時,瀟雲翳的劍插在白夜行的心口。
但劍柄纏繞的引魂燈穗正在燃燒,燈芯裡蜷縮著十七歲的妹妹。章衡將最後半根斷弦係在劍格,幽藍火焰順著銀絲蔓延,將三人影子熔鑄成一柄青銅古劍。
“該醒了。“醫者拂去袖口血漬,露出腕間與瀟雲翳相同的灼痕。竹海上空升起七百二十盞孔明燈,每盞燈芯都映著不同年代的瀟雲翳抱著冰棺的身影。
瀟雲翳突然劇烈顫抖。他看見培養蠱蟲的琉璃盞裡,金色紋路正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妹妹腕間的胎記。章衡割開手腕將血滴入河中,往生河突然沸騰著升起萬千亡魂,每張臉都是不同年齡的瀟雲翳。
“弦斷無人聽,方知是舊夢。“醫者將焦尾琴投入火海,琴身迸發的強光中,瀟雲翳終於看清——所有冰棺裡的“自己“,心口都插著半截斷弦。
最後一縷意識消散前,他聽見妹妹在冰棺裡輕笑。那聲音與白夜行最後的嗤笑、章衡撫琴時的清嘯、往生河的嗚咽混作一團,竟與十七歲上元夜,她剝蓮子時銀簪碰碗的聲響彆無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