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汾漪醒來,手中是魔刀“逆道冥煞”,師尊,父母,妻子,兒女,他的寵物狗都被他用魔刀殺死了。
他悲傷過度而吐血,失聲變成了啞巴,一個月之間,他的頭發白了一半,周汾漪本來是六扇門最高領導人總指揮使,現在他也離職了。
時光之神花辭樹告訴周汾漪:這不是你的錯。
殘陽如血,將天際燒成一片淒惶的橘紅。晚風嗚咽,卷起地麵上尚未乾涸的暗紅痕跡,像是這座古老京城在無聲地啜泣。周汾漪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醒來的。
不是從睡夢中悠然轉醒,而是如同被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砸醒,意識從無儘的黑暗深淵中被強行拖拽出來,伴隨著的是撕裂般的劇痛和一股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氣。他猛地睜開眼,瞳孔因突如其來的光線和劇痛而劇烈收縮,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卻又此刻顯得無比陌生的床頂幔帳,繡著的金絲雲紋在模糊的視線中扭曲、晃動,宛如猙獰的鬼臉。
空氣中彌漫著鐵鏽般的腥甜,濃鬱得幾乎令人窒息。他試著動了動手指,卻發現四肢沉重得如同灌滿了鉛,每一次微小的動作都牽扯著胸腔內一陣陣撕裂般的疼痛。他費力地轉動脖頸,目光掃過身側。
然後,他看到了。
那柄刀。
一柄通體漆黑、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魔刀,靜靜地躺在他的枕邊。刀身狹長,弧度優美,卻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隻在刀鐔處鐫刻著兩個古樸而邪異的小字——“逆道”。刀鞘是暗沉的玄鐵,觸手冰涼,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死寂。這柄刀,名為“逆道冥煞”,傳說中是上古魔神隕落前怨念所化,嗜血成性,屠戮生靈無數,唯有心誌最堅、或者說怨念最深之人方能駕馭。它曾是……他過去無數次噩夢中反複出現的意象,是他發誓要守護這個世界、守護他所珍視之一切時,必須斬斷的魔障。
可現在,它就躺在這裡。在他身邊。
不,不對。
周汾漪的呼吸驟然急促起來,喉嚨裡發出一陣意義不明的嗬嗬聲,想要呐喊,卻隻能咳出混雜著血沫的粗重氣息。他的目光死死鎖定在那柄魔刀上,記憶的碎片如同被狂風撕碎的畫卷,瘋狂地湧入他疼痛不堪的腦海。
是了……是他……是他握著這柄刀……
他看見了自己,那個曾經意氣風發、身姿挺拔如鬆的六扇門總指揮使周汾漪,此刻卻雙目赤紅,狀若瘋魔。他看見自己揮舞著“逆道冥煞”,刀光如匹練,所過之處,血肉橫飛,哀嚎遍野。他看見……他看見師尊那張總是帶著溫和笑意、蘊含著無儘智慧與慈愛的臉,在刀鋒下驟然凝固,然後被無情的利刃剖開,溫熱的血液濺了他一身,染紅了雪白的須髯……
他看見父母,那對總是站在他身後,無論風雨都給予他無聲支持的老人,驚恐地想要躲避,卻被他逼至牆角。父親的掙紮,母親的眼淚,都成了他手中魔刃收割生命的背景。刀鋒劃過,血肉分離,骨骼碎裂的聲音清晰得可怕……
他看見妻子,那個笑靨如花、溫婉賢淑的女子,她眼中沒有恐懼,隻有無儘的哀傷和不解,伸出手想要觸摸他的臉頰,想要喚回那個她深愛的丈夫。可他,周汾漪,卻像是被惡魔附體,眼神空洞,動作僵硬,任由那柄魔刀洞穿了她柔弱的胸膛。她倒下的瞬間,嘴角似乎還殘留著一絲解脫般的微笑,或許是意識到,這個被魔鬼占據軀殼的“周汾漪”,終於也要離她而去了……
他看見孩子們,那一張張稚嫩、純真、如同天使般的小臉。他們圍著他,喊著“爹爹”,試圖用小小的身軀阻止他瘋狂的殺戮。他看見自己是如何……如何用那雙曾經抱過他們、為他們遮風擋雨的手,一次又一次地揮出屠刀……他看見鮮血濺灑在他們驚恐的瞳孔裡,映出他如同地獄惡鬼般的模樣……他聽見了他們最後的哭聲,那聲音像是無數根細密的針,狠狠紮進他靈魂的最深處,攪得血肉模糊……
甚至,他還看見了那條跟了他多年的寵物狗,那條通人性、總是在他歸來時搖尾示好、在他難過時默默陪伴的夥伴。它或許是想衝上來保護主人,或許是感受到了主人的異樣而想要逃離,但它沒能逃過。無情的刀光閃過,它小小的身體如同斷線的風箏般飛起,重重落下……
一幕幕,一樁樁,如同最殘酷的刑罰,在他腦海中反複上演。每一個細節都清晰得可怕,每一個畫麵都浸透了溫熱的鮮血和撕心裂肺的絕望。
“不……不……不是我……”
他想嘶吼,想辯解,想否認這如同夢魘般的現實。然而,喉嚨乾澀得如同被砂紙打磨過,發出的隻有微弱的氣音,甚至無法震動空氣。更讓他感到恐懼的是,一股熱流猛地從他口中湧出,帶著濃重的鐵鏽味,染紅了他的衣襟。是血。他……他竟然連話都說不了了。
悲傷,如同積蓄了太久的洪水,瞬間衝垮了他最後一道理智的堤壩。那不是嚎啕大哭,而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無聲的悲慟。他的胸腔劇烈起伏,淚水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混合著臉上的血汙,顯得狼狽不堪。他想抓住什麼,卻發現雙手無力地垂落在床邊,隻能任由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將自己徹底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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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父母……妻兒……還有那條忠誠的狗狗……他們的身影在他眼前不斷重疊、旋轉、模糊,最終定格成一片刺目的血色。那是他用雙手親手抹去的色彩,是他永恒的罪孽。
“啊……啊……”
他想呐喊,想質問這無情的命運為何如此捉弄於他。然而,喉嚨裡隻能發出意義不明的、如同破損風箱般的嗬嗬聲。失聲,如同最殘忍的詛咒,將他牢牢鎖在了這無邊的悔恨與痛苦之中。
時間,在這一刻失去了意義。他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一天,兩天,還是更久。他隻是躺在那裡,像一具被抽空了靈魂的軀殼。偶爾有意識清醒的片刻,便是重新經曆那剜心剔骨的回憶,品嘗那比死亡更可怕的活地獄。
他的身體也在發生著詭異的變化。一夜之間,或許更快,那些夾雜在墨色發絲間的銀白,如同初冬的初雪,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開來。先是鬢角,然後是頭頂,再是鬢角……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在瘋狂地摧殘著他曾經烏黑的榮耀。一個月,僅僅一個月,他原本如墨般的黑發,已有一半染上了霜華。那白發,像是烙印,刻著他無法洗刷的罪孽,也像是催命符,昭示著他生命力的迅速枯萎。
曾經,他是六扇門最耀眼的存在,是秩序的象征,是黑暗中的利劍。他的命令無人敢違,他的智慧令人折服,他的武力讓人敬畏。他站在權力的頂峰,俯瞰眾生,以為自己能夠掌控一切,守護一切。可現在,他卻隻是一個廢人。一個手染至親鮮血的劊子手,一個失聲的啞巴,一個未老先衰的失敗者。
他無法再麵對任何人,無法再承受那些同情、憐憫、或是鄙夷的目光。六扇門的職責,那些曾經讓他引以為傲、日夜為之奮鬥的公義與秩序,在他看來都變得無比諷刺。他親手摧毀了自己所珍視的一切,還有什麼資格去維護彆人的安寧?
於是,在一個同樣陰沉的清晨,沒有驚動任何人,他悄然離開了六扇門。沒有告彆,沒有解釋,隻留下一個空蕩蕩的總指揮使的職位,和一個關於“逆道冥煞”與“血手人屠”的恐怖傳說。他帶走的,隻有那柄冰冷沉重的魔刀“逆道冥煞”,以及一顆早已千瘡百孔、被無儘悔恨和悲傷填滿的心。
他回到了這座他曾誓死守護的京城,卻又仿佛置身於一個完全陌生的鬼蜮。他搬進了一座荒廢已久的舊宅,位於京城的邊緣,周圍雜草叢生,人跡罕至。宅子很大,空曠而陰冷,如同他此刻的內心。他將自己關在最深處的一間屋子裡,與外界徹底隔絕。
白天,他常常呆坐不動,目光空洞地望著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偶爾,他會拿起那柄“逆道冥煞”,感受著刀身傳來的冰冷觸感,仿佛隻有這樣,才能稍微減輕一些內心的煎熬。但他從未再舉起過它,一次也沒有。它就像一個沉默的證人,時刻提醒著他的罪行。
夜晚,是痛苦最為肆虐的時候。黑暗如同潮水般湧來,將他徹底吞噬。他會整夜整夜地無法入眠,過去的畫麵如同走馬燈般在眼前閃爍。他會想起妻兒的音容笑貌,想起父母的諄諄教誨,想起師尊的殷切期望……然後,是刀光,是血濺,是絕望的哀嚎。他會猛地從噩夢中驚醒,渾身冷汗淋漓,心臟狂跳不止,喉嚨裡再次湧上腥甜,卻隻能發出痛苦的嗬嗬聲。
歲月,在這一刻似乎變得格外殘忍。它不僅奪走了他的聲音,染白了他的頭發,更一點點榨乾他活下去的勇氣和意義。他像一株被狂風暴雨摧殘過的殘破古樹,苟延殘喘地矗立在這片廢墟之上,等待著最終的枯萎。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也不知道這無邊的痛苦何時才是儘頭。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的應該繼續存在於這個世界上。或許,死亡才是一種真正的解脫?
就在他瀕臨崩潰的邊緣,當又一個無儘的黑夜即將吞噬他最後一點理智的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存在,悄然降臨到了他的身邊。
那是一個與前世今生都格格不入的時刻。
周汾漪蜷縮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著斑駁脫落的牆壁。窗外的月光蒼白而無力,透過布滿灰塵的窗欞,在地上投下幾道慘淡的光斑。屋內彌漫著一股混合了黴味、塵土味和淡淡血腥氣的複雜味道。他已經不記得自己在這裡待了多久,或許幾天,或許幾個星期,時間的概念早已模糊不清。
他的意識像是一葉在驚濤駭浪中顛簸的小舟,隨時可能被徹底吞沒。過去的痛苦記憶如同最鋒利的冰錐,反複刺穿著他脆弱的神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不僅僅是身體上的,更是精神上的徹底枯竭。放棄吧,他想,就這樣沉淪下去,也許才是唯一的結局。
就在這時,一絲極其微弱、卻又異常清晰的光芒,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他眼前的虛空中。那光芒並非金色或白色,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包含了無數色彩、又仿佛什麼色彩都沒有的混沌之光。它就像一顆投入死水潭中的石子,在他死寂的心湖中漾開了一圈奇異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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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芒越來越盛,逐漸勾勒出一個模糊的輪廓。那似乎是一個人形的存在,但周汾漪無法分辨其具體的樣貌,隻能感覺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浩瀚而古老的氣息從那身影上傳來。那氣息不帶任何感情色彩,既非冷漠,也非仁慈,更像是一片亙古不變的星空,深邃,寧靜,包容萬物,又超然物外。
那身影靜靜地懸浮在半空中,目光似乎落在了周汾漪身上。沒有審視,沒有評判,隻是單純地“看”著他。在這種目光下,周汾漪感覺自己仿佛被徹底看穿,所有的偽裝、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掙紮,都無所遁形。
他想開口詢問,想問這突如其來的存在究竟是誰,想問這詭異的景象是否又是他瀕死前的幻覺。然而,喉嚨依舊是乾澀的,隻能發出嗬嗬的氣音。絕望感再次襲來,難道連最後一點溝通的希望也要被剝奪嗎?
就在他心生絕望之際,那個身影動了。它並沒有靠近,也沒有做出任何驚天動地的動作,隻是伸出了一隻同樣被混沌光芒籠罩的手,輕輕拂過周汾漪的眉心。
那觸碰極輕,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暖和一種更加深邃的力量。瞬間,周汾漪感覺一股平和而浩瀚的能量緩緩流入自己的身體,如同涓涓細流,滋潤著他乾涸龜裂的心田。那股能量並沒有驅散他的痛苦,也沒有抹去他的記憶,但它卻奇跡般地撫平了他內心深處那些躁動不安、瀕臨失控的戾氣。
緊繃的神經漸漸鬆弛下來,狂跳的心臟也恢複了些許秩序。他那因為過度悲傷和恐懼而一直緊繃的身體,似乎也找到了一絲久違的安寧。雖然失聲的狀態沒有改變,但他感覺自己的意識前所未有地清明。
隨後,一個聲音,直接在他的腦海中響起。
那聲音平靜無波,不疾不徐,帶著一種仿佛穿越了億萬年的滄桑和智慧,每一個音節都像是蘊含著天地至理,深邃而遙遠。
“凡人,你為何如此執著於痛苦?”
這個問題如同驚雷,在周汾漪空白的腦海中炸響。他猛地抬起頭,用儘全身的力氣,試圖從喉嚨裡擠出一點聲音,哪怕隻是一個音節。但依舊是徒勞。他隻能瞪大了眼睛,努力理解著這個聲音的含義。
“痛苦……是因為……執念……”那個聲音再次響起,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了然,“你執念於‘逆道冥煞’的魔性,執念於未能掌控自身力量的悔恨,執念於……你親手斬斷的那些羈絆。”
周汾漪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是啊,他怎麼可能不執念?那些畫麵,那些聲音,早已融入他的骨血,日夜不停地折磨著他。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的味道;每一次閉眼,都看到至親哀嚎的麵容。
“你錯了。”那個聲音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語氣依舊平靜,“‘逆道冥煞’,不過是天地濁氣彙聚所化的一件器物。它的凶戾,源於人心的黑暗。你以血喚醒了它,又被它的力量反噬,這並非它的罪孽,而是你的選擇。”
“選擇……”周汾漪喃喃著這個詞語,喉嚨裡的疼痛似乎減輕了一些。是啊,是他選擇了揮刀,是他選擇了沉淪於複仇和毀滅的欲望。可是……那是因為他以為師門有變,是因為他要阻止更大的災難……難道連這些都錯了?
“所見未必是實,所信未必是真。”聲音悠悠傳來,仿佛在訴說著某種古老的箴言,“你眼中的‘真相’,或許隻是他人棋盤上的一枚棋子。但你揮出的刀,造成的傷害,卻是實實在在,無法抹去的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