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陌生人變回陌生人,這就是我們的故事
暮色沿著鐵軌的接縫滲進車廂時,我正望著玻璃窗上蜿蜒的水痕出神。十月的風裹挾著桂花香撞進半開的車窗,卻無法驅散對麵座位上積壓的倦意——那個穿藏青襯衫的男人始終垂著頭,鍵盤敲擊聲像斷續的雨滴砸在皮質桌麵上。
列車駛入隧道刹那,黑暗中所有聲響都變得清晰可聞。鄰座疲倦的呼吸聲突然停頓,一盒薄荷糖悄無聲息地推至我麵前。“您要來一顆嗎?“他的聲音比深秋的風還涼,指尖卻帶著某種奇異的溫度。我接過糖紙折疊的立方體,鋁箔折射出的光斑恰好落在他虎口處的薄繭上。
十三個小時前在候車廳,我就注意過這個總把背包抱在胸前的男人。當時他正彎腰幫穿碎花裙的女孩撿起散落的畫稿,動作輕柔得像是怕碰碎晨露。後來我們被隨機分配到相鄰座位,漫長得仿佛永無止境的旅途裡,他總在閱讀一本硬殼封麵泛著黴味的舊書。
“您也喜歡看威廉·布萊克的詩集?“他忽然開口,驚落了我掌心的銀杏書簽。那些扇形的金箔碎片紛紛揚揚墜落在我們之間的縫隙,如同某種古老而隱秘的暗號。他拾起其中一片時,我看見他腕間纏繞著褪色的紅繩,繩結處露出半截褪色的船票編號。
夜色漸濃時,我們開始交換各自背包裡的物件。他從帆布夾層抽出泛黃的明信片,1987年蘇州河畔的楓楊樹影烙印在藝術紙上;我摸出鐵盒裝的青銅齒輪,那是去年考古實習時在龍首原拾獲的殘件。當兩枚生鏽的銅錢在他掌心相觸,發出清越的錚鳴,某個被遺忘的瞬間突然蘇醒。
黎明前的站台上,我們蹲下來比對彼此收集的火車票根。他說這些年來走遍全國三十八個貨運編組站,隻為尋回少年時弄丟的那列綠皮火車。而我總在梅雨季出沒於長江沿岸的舊書店,追逐某本記載著星圖密碼的《海國異聞錄》。晨光爬上他眼瞼的皺紋時,我們發現所有線索都指向同一個模糊的坐標。
第七日黃昏,暴雨衝刷著第六次轉乘的列車車窗。他忽然解開那個從不離身的登山包,層層疊疊的油紙包裹中,靜靜躺著半塊殘缺的青銅麵具。紋飾間的綠鏽讓我想起西安博物館庫房裡那件商周禮器,缺口處詭異地吻合著我頸間家傳玉玦的弧度。
暴雨砸在車頂的聲音突然變得震耳欲聾。他沾滿泥漿的手指撫過玉玦內側模糊的甲骨文,喉嚨裡滾動著不同方言的音節。“該下車了。“列車員冰冷的報站聲刺破氤氳水汽。我望著他消失在車廂連接處的背影,手中隻剩那張寫著陌生電話號碼的煙盒紙。
此後經年,每個落滿銀杏的秋日,我都會收到匿名寄來的船票。鉛封上拓印的圖騰與青銅麵具紋樣如出一轍,票根背麵用朱砂寫著不斷變化的坐標。直到某個初雪之夜,我在大明宮遺址公園的夯土台基下,挖出半張被蠶絲包裹的火車時刻表。
發車時間永遠停在淩晨三點十七分。
尹玨出門了,召喚了他的英靈“天元”。
“尹大爺,你想起我來了?”
“快救林沁,恢複她的手臂。你讓我乾什麼都行”
“叫你殺人,你也去嗎?”
“殺誰?”
“你都不猶豫下嗎?我不會讓你殺誰的。回首望去,我才明白原來命運的草蛇灰線隱隱相連
我要你再開兩個空竅,你一共有七個空調竅,也就是說你可以有七個英靈。
己經開出了鬼王扶桑吸血鬼始祖),魔羅波旬,還有我,以及大聖王孫悟空。
現在我要求你將封閉的三個空竅再開兩個”
“你不知道鬼王扶桑,魔羅波旬他們有多恐怖嗎?上一次在冥王星,我差點死去,萬一又放出什麼怪物,我死1萬次都不夠。”
“那也沒什麼關係,你才是唯一的王,他們隻配做你的奴隸”
“你把這話留著去騙中二病少年吧”
但尹玨又想到了林沁。
“就開一個”
雨絲斜斜穿過老式霓虹燈牌,在“尹記古董店“斑駁的匾額上洇出青灰色的光暈。尹玨蜷在藤編搖椅裡,指間煙灰簌簌落在泛黃的古籍上。書頁間夾著的銀杏葉突然泛起微光,那是三年前林沁彆在他書簽上的,葉脈裡凝結的冰霜此刻正在融化。
“叮——“
青銅鈴鐺在博古架深處震顫,驚醒了沉睡的銅獸香爐。尹玨瞳孔驟縮,煙灰缸裡未燃儘的煙頭突然騰起幽藍火苗。他伸手去夠架頂那尊斷頭佛像,指節觸到冰涼的蓮花座時,暗紅檀木突然裂開細紋。
“尹大爺,您這喚靈的姿勢比拜財神還敷衍。“戲謔嗓音裹著檀香從裂縫裡滲出,八瓣金蓮在虛空中次第綻放,每片花瓣都映著不同時空的剪影。天元斜倚在殘缺的佛首上,玄鐵鎖鏈纏繞的尾指正漫不經心撥弄著鎏金香球。
尹玨盯著他鎖骨處新添的齒痕,那是上周被魔羅波旬咬穿的位置。血珠順著鎖鏈滴落,在青磚地麵蝕出蜂窩狀的焦痕,空氣裡浮動著鐵鏽與曼陀羅混雜的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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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沁的手臂...“他聽見自己聲帶在震顫,像繃緊的琴弦即將崩斷。古董店深處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西牆博古架上的唐三彩馬突然裂開七竅,釉色眼睛裡湧出熔岩般的液體。
天元忽然逼近,暗金豎瞳倒映著尹玨蒼白的臉。他指尖掠過對方眉心,千年寒霜順著經絡遊走:“您可知上個月在冥王星,鬼王扶桑的骨鞭是怎麼穿透我的靈台?“尾音化作冰晶墜落,在地麵綻開霜花,“當時您縮在陣眼後麵,連指尖都不敢顫一下。“
尹玨猛地攥緊斷頭佛像,斷裂處木刺紮進掌心。血珠滾落在佛龕裡供奉的往生錢上,紙錢突然自燃,青火中浮現出林沁在病床上輸血的畫麵。她蒼白的手腕像折斷的玉鐲,監測儀的波紋與她睫毛顫動頻率完全重合。
“這次不一樣。“他扯開襯衫紐扣,鎖骨下方猙獰的灼痕正在滲血。那是七日前為鎮壓魔羅波旬留下的印記,此刻正浮現出類似雪花的紋路,“你看,連我的血都在替她哀鳴。“
天元突然放聲大笑,震得梁上積灰簌簌而落。他化作流光消失在尹玨影子裡,再出現時已端坐在黃花梨官帽椅上,指尖把玩著那枚染血的銀杏葉:“您總是這樣,明明最怕痛,偏要學著菩薩低眉。“
窗外驚雷炸響,雨幕中浮現出青銅巨門虛影。門環上饕餮紋在雷光中蠕動,十八顆金釘接連迸裂。尹玨看見門縫裡伸出的白骨手指正滴著黑血,那是被囚禁在第七空竅的上古凶獸發出的求饒信號。
“當年您親手將扶桑釘在北鬥第七星位時...“天元突然用尾指劃破虛空,星圖在墨色天幕上徐徐展開,“可曾想過他鱗片裡嵌著的,是您母親的鳳釵?“
搖椅突然發出刺耳的吱呀聲。尹玨盯著旋轉的星軌,記憶如潮水倒灌。七歲那年他蜷在青銅鼎裡,透過鏤空花紋看見母親發間的金步搖正卡在龍爪之間。鼎中沸騰的血液漫過腳踝時,他聽見鼎外傳來熟悉的咳嗽聲——是父親在用朱砂繪製封印陣。
“夠了!“青銅鈴鐺突然爆裂,碎片割破他臉頰。尹玨踉蹌著撞翻多寶閣,北宋官窯的冰裂紋碗摔在地上,裂紋竟自動拚湊成林沁的掌紋。他跪在滿地瓷片裡,發現那些飛濺的瓷片都在折射同一個畫麵:病床上的女孩正用沒有知覺的手指,在霧氣蒸騰的玻璃窗上畫著歪扭的笑臉。
天元幽靈般出現在滿地狼藉中,玄色長袍下擺沾著暗紅血漬。他隨手拈起一片青瓷,上麵映著尹玨九歲時的模樣。那個在暴雨夜抱著食盒翻牆的少年,渾身濕透卻固執地要去城隍廟供奉凍僵的野貓。
“您看,您比誰都清楚。“天元將瓷片拋向空中,碎片化作螢火蟲群,“所謂輪回,不過是把斬斷的因果又纏成死結。“螢火蟲撞上虛空壁壘,迸發出超新星般的強光,照出尹玨後頸逐漸浮現的第七個空竅印記。
雨聲突然變得粘稠,像是有人在天靈蓋澆築液態的琥珀。尹玨感覺有冰冷的手指探入自己顱骨,沿著脊椎遊走到尾椎第七節。那裡沉睡著大聖王孫悟空的金箍棒,棒身纏繞的鎖鏈正與魔羅波旬的業火產生共鳴。
“還剩三個空竅。“天元的聲音從四麵八方湧來,帶著金石相擊的冷意,“您當真要為了個凡人女孩,放任這些惡鬼...“
“你他媽住口!“尹玨突然暴起,青筋暴起的手掌拍碎了檀木案幾。碎片中飛濺的檀木屑在空中凝成梵文,那是上周剛用魔羅波旬的骨灰寫就的鎮邪咒。他扯開領帶,鎖骨處的灼痕突然活過來般遊走全身,在皮膚表麵烙出北鬥七星的軌跡。
天元在氣浪中化作青煙,聲音卻愈發清晰:“您可聽見他們在尖叫?“煙霧凝聚成扶桑的虛影,吸血鬼始祖的骨翼正在撕扯封印,“鬼王在說他的血池快乾涸了,魔羅在抱怨極樂世界的綢緞不夠柔軟...“
尹玨突然劇烈咳嗽,指縫間漏出的血珠在半空凝成紅蓮。他想起昨夜替林沁擦拭呼吸機管路時,她睫毛上凝結的冰晶也是這樣紅得妖異。監護儀突然發出尖銳警報,虛擬心電圖在牆麵上瘋狂扭動,化作荊棘纏繞住他的心臟。
“再開兩個。“他跪倒在破碎的星圖中央,任由天元幻化的鎖鏈穿透琵琶骨,“但最後一個空竅...“鮮血順著鎖鏈滴落,在地麵彙成青銅鼎的紋樣,“我要用來裝你的詛咒。“
驚雷劈開夜幕時,天元正用尾指在虛空刻寫契約。他身後浮現出十二幅星象圖,每幅都對應著某個被封印的英靈。當第七道契約紋完成時,整條街道的路燈集體爆閃,在柏油路麵上投射出巨大的河圖洛書。
尹玨咬破舌尖,將血噴在虛空契約上。血珠懸浮片刻後突然爆開,化作萬千血絲纏住他的四肢。他看見自己的骨骼在皮下泛起青銅光澤,血管裡流淌的不再是血液,而是熔化的星辰碎片。
“最後一個條件。“劇痛中他聽見天元含笑的聲音,“當您打開第七個空竅時,所有英靈都將獲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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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嘴!“尹玨突然暴怒,徒手撕開胸前的皮肉。心臟位置赫然嵌著半枚青銅鑰匙,那是林沁三年前送他的生日禮物。鑰匙齒痕與空竅印記完美契合,此刻正隨著心跳的頻率發出嗡鳴。
雨幕中突然傳來引擎轟鳴。尹玨轉頭望見街角亮起車燈,那輛改裝過的哈雷機車正是林沁失蹤前騎走的。儀表盤上的沙漏掛墜正在逆流,後視鏡裡映出她蒼白的臉——確切地說,是附著在她軀殼上的某種存在正對著後視鏡微笑。
“時間不多了。“天元化作黑霧鑽入鑰匙孔,青銅門扉在虛空緩緩開啟。門縫裡伸出的利爪正抓向尹玨咽喉,卻在觸及他皮膚的瞬間化作冰晶,“您確定要賭上...“
“尹玨!“嘶啞的呼喊穿透雨幕。病床上的女孩不知何時站在街角,缺失小臂的袖管裡鑽出黑色藤蔓,末端綻放著妖冶的曼陀羅。她仰頭望向二樓窗口,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滿口森白獠牙。
尹玨感覺心臟被無形的手攥緊。在女孩瞳孔倒影裡,他看見自己正在褪去人形,青銅紋路爬滿全身。博古架上的青銅爵突然自動斟滿血酒,爵身銘文顯示著令人戰栗的真相——所有英靈的真名,都刻在他自己的脊骨之上。
當第一縷晨曦刺破雲層時,古董店傳來琉璃碎裂的脆響。尹玨站在滿地狼藉中,手中握著兩枚新啟的空竅密鑰。它們分彆映著冥王星的血色極光,以及某個被冰封時空的戰場殘影。
“您果然還是選了這條死路。“天元的聲音從青銅鼎裡傳來,鼎身饕餮紋正在吞噬自己的尾巴,“但您沒發現嗎?“鼎內沸騰的液體突然凝成冰晶,映出林沁病房的監控畫麵——本該昏迷的女孩正用沒有手臂的身體,精準地繪製著星圖。
尹玨突然劇烈顫抖,他看見自己倒影裡的瞳孔分裂成複眼,每隻眼睛都映著不同時空的林沁。有在故宮修複青銅器時專注的她,有在敦煌臨摹壁畫時沉醉的她,還有此刻正在病床上...用舌頭舔舐著導尿管的女孩。
“命運的草蛇灰線...“他喃喃自語,指尖撫過新啟的空竅。某個冰封時空的畫麵突然閃現:在燃燒的巨樹下,渾身纏繞鎖鏈的林沁正抬頭望著他,被火焰舔舐的裙裾下,分明生著與青銅爵上銘文相同的紋路。
天元突然發出痛呼,他的虛影正在被某種力量撕扯。無數青銅鎖鏈從尹玨脊椎破體而出,纏繞住天元的靈體:“您終於發現了?“鎖鏈末端連著的心臟正在滲血,“那些英靈...從來都是...“
爆炸聲吞沒了後續的話語。尹玨撞開古董店後門時,看見林沁正站在晨光裡,缺失的手臂處生長著青銅質感的枝椏。她轉身微笑,眼角滑落的卻是熔化的星屑。
“找到你了。“天元的聲音帶著青銅編鐘的回響,“我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