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妙至今都記得剛聽到這幾個字眼時渾身發冷的感覺,像寒冬臘月裡不著寸縷的被人丟進雪窟窿。
連渾身的血液也被凍結。
他哈哈大笑,笑的眼淚都湧了出來,指著自己的鼻子道:“說我不堪托付!所以他把白雲觀托付給了一個愣頭青,臨行前還囑咐我要多幫襯,給了我個狗屁不是的都管,臟活累活全是我乾,所有為難的,得罪人的事他好徒兒一個不沾。”
“到最後,還說我不堪托付!”
“重陽和那老混賬一樣,全都是沒有心肝的東西,平章你說,我殺他殺錯了嗎?”
“我沒錯!”
也不要賀平章回應,觀妙嬉笑著放輕聲音,如同低喃,自顧自的重複幾遍之後,聲音漸漸抬高,“錯的不是我,是他們。”
“他們負我欺我。”
“混賬東西!”
“全都一樣狼心狗肺,殺的好,活該,我沒錯……”
觀妙魔怔了一樣反反複複的念著這些話,時而失魂落魄,時而滿嘴喊打喊殺,郭平怕他發起瘋來傷到其他人,連忙朝幾個弟兄使了眼色,撲上去將他控製住。
真相是如此觸目驚心。
忙碌了一整晚。
百姓們意猶未儘,但夜已經深了,官府抓到凶手當眾給了交代,這場盛大的祭典至此潦草收尾。
人群慢慢散了。
賀平章如同被人抽乾了精氣神,幾次打量著觀妙欲言又止,最終什麼都沒說,讓沈度負責將人押回大牢,自己坐著轎子從後麵離開。
屍體不能留在儺廟,現場要清理,相關人員還要安撫,沈度昏頭轉向的吩咐完底下的事,走向阿棠。
“今晚多謝你了。”
阿棠微微搖頭,“是我該謝謝沈大人。”
她一本正經的行禮致謝,沈度手忙腳亂的回了禮,臉有些發燙,好在夜色濃稠,火光之下看不出來,避免了一場尷尬。
“這兒要收拾好還有段時間,我走不開,要我找人送你回家嗎?”
“不用,我自己走。”
阿棠說完就要離開,被沈度叫住,他上下掃視了一圈,板了一夜的臉上終於有了些笑,“你就打算這麼走啊?”
阿棠垂首一看。
她身上的血跡倒是乾了,不過因衣裳顏色淺,還是看得清楚。
沈度招來郭平吩咐兩句,郭平轉身跑進偏殿,不一會,拿了張麵具出來,就是從重陽包袱裡翻出來的那張古怪白麵,直接塞到阿棠手中。
“如今雖說水落石出,我也已經吩咐底下不讓他們把你的身份泄露出去,但有些人見過你的臉,不想招惹麻煩,半路被人圍堵的話,就把麵具戴上吧。”
沈度看著那麵具玩笑道:“怪是怪了點,但儺神廟裡的麵具都是人家的私藏,我不好橫刀奪愛,隻有這張是無主之物。”
“重陽已死,觀妙入獄,他生前要去見的究竟是誰不重要了,就給你吧,留個紀念。”
“紀念就不必了。”
這晚過得亂七八糟,阿棠覺得她這輩子都不想再回憶。
她攥著麵具,猶豫了會,還是接納了沈度的建議把它戴在臉上,郭平領命帶她從後門離開,還給了她火把照明。
“沿著這條路一直往前,到岔路口朝左走,很快就能看到正街,到哪兒就好找路了。姑娘慢走。”
“留步。”
阿棠頷首,舉著火把沿街緩步朝前,街上安靜如死,幽長深邃,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到,風寒夜冷,天地間好似隻有她一個人。
不知走了多久,前麵突然出現了一點亮光。
螢火般,幽幽冷冷。
隱約有人影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