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溪把玩著弓弩,借著燭火仔細打量,聲音沉緩:“我朝官造弩臂按照規定,長三尺二寸,寬一寸五分。規製之外,細節各有不同。比如京畿‘軍器監’所造的弩,飲口開槽方正,深三分;而雍州府軍造處所製,為求堅固,飲口會淺半分,以留更多木料的位置。”
“姑娘,還有銀針嗎?”
他對阿棠問。
阿棠手抹過腰間,一根銀針立時出現在指縫中,她將銀針遞了過去,枕溪接在手中,“你們看這個。”
他說著用一根銅簽探入凹槽,左右試探:“此弩飲口深三分,卻底帶圓弧,槽壁向內微收。”
“這種手法出現在六年前,中州營造廠有位匠師名喚‘張機子’。他認為圓弧底能讓弓弦受力更均,不易磨損。技法傳出後,南邊中州、豫州等地多有沿用。”
“你這麼說範圍就大了。”
陸梧歎氣,“光是南州中州加起來就有七八個軍器廠,還不說其他地方,等我們一家一家查過去,對方都當上宰輔了。”
“陸多多,你彆搗亂。”
燕三娘按住他,對枕溪道:“枕大人,還有嗎?”
枕溪將銀針放在桌上,瞥了眼陸梧,手指移到了核心的弩機上,對顧綏道:“大人,弩臂可換,弩機才是魂。你看這銅郭。望山高聳,懸刀厚實,是典型的‘克敵弩’樣式,射程遠,威力大,多裝備於邊軍。但……它的‘牙’很古怪。”
話音落,他撥動機括,隻聽“哢”的一聲,弩牙翻起。
“尋常弩牙,掛弦的凹槽隻有一道。此弩卻有兩道,一深一淺。深槽上弦,弓弦張滿,力可破甲;淺槽上弦,弓弦隻張八分力,射速更快,用於壓製。一機兩用,心思機巧。張機子的發明雖然手藝精湛,但為人方正,絕不會對軍國重器做此等‘畫蛇添足’的改動。”
“這種不拘一格的巧思,倒像是……”
枕溪眯起了眼:“倒像是中州匠人的風格。”
“久聞中州山深林密,盜匪猖獗,當地的軍隊時常要與之斡旋。匪類熟悉地形,追捕不易,若在百步之外要精準射殺有防護的目標或壁壘時,可用深槽。上滿弦,一擊必殺,起到震懾和斬首的作用。”
“而當陷入近距離纏鬥,地方依托樹木、岩石與之周旋時,單發的巨大威力意義不大,射擊的速度和持續性才是關鍵,便會用到淺槽,省力輕巧,以快打亂。”
“畢竟山地行軍本就艱苦,體力寶貴。這把弩弓的雙槽能完美適應作戰環境,研究出它的人也算是用心了。”
阿棠詫異的看著枕溪和他手裡的弓弩。
繡衣衛真是臥虎藏龍,一個燕三娘本就足夠驚豔,如今看來,連枕溪也是個不顯山不露水的高人,他對兵器的了解堪稱大師級彆了。
那這樣算的話……
她看向陸梧,“你擅長什麼?”
冷不丁的一句詢問幾人同時愣了下,陸梧怔怔的回望著她,“什麼意思?”
顧綏最先反應過來。
麵具之下,一抹笑意轉瞬即逝,燕三娘和枕溪陸續猜到了阿棠的意思,各個忍俊不禁。
陸梧看他們望著自己笑,雖不知緣由,但潛意識就是覺得不懷好意。
不禁瞪著對麵兩人。
枕溪的表情一向很寡淡,被陸梧發現後,迅速恢複了平日裡不苟言笑的麵癱模樣,一本正經的與之對視。
而燕三娘就很不給麵子了。
“他啊,擅長吃喝玩樂,打架鬥毆。”
話音一落,陸梧立馬板著臉道:“燕姐,我在你心裡就這麼不學無術嗎?我就沒有其他擅長的地方?”
他很不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