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玨站在雲棧洞外,看著天蓬那魁梧卻帶著幾分笨拙的身影,小心翼翼地扶著剛剛恢複些許元氣的卵二姐,在洞口透進的微光裡慢慢走動。
卵二姐臉色依舊蒼白,眉宇間卻煥發著一種劫後餘生的生氣,望向天蓬的目光裡,是毫不掩飾的依賴與溫柔。
天蓬那張原本總帶著幾分憊懶或凶悍的毛臉上,此刻竟奇異地柔和下來,笨手笨腳的動作裡透著十二萬分的專注。
這一幕溫情,像一根無形的絲線,猝不及防地纏住了玄玨的心神。
眼前這對妖侶的身影漸漸模糊,心底深處,一個白衣勝雪、氣質清冷的影子卻無比清晰地浮現出來。
兩儀峰上,師姐白素貞立於孤崖之畔,山風卷動她素雅的衣袂,宛如隨時要乘風歸去的謫仙。
她腰間那麵古樸的“乾坤日月鑒”偶爾流轉過一絲溫潤寶光,腕上套著的“環星輪”則散發著星辰運轉般的幽深韻律。
她隻是靜靜地站著,周遭的靈氣便仿佛被無形的造化之手梳理,連峰頂終年不化的積雪都顯得格外晶瑩。
她微微偏過頭,唇角似乎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目光仿佛穿透了萬水千山,落在此刻的玄玨身上。
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與思念,毫無征兆地湧上玄玨心頭,衝得他喉頭發緊。
他下意識地低聲吟哦,聲音輕得像掠過石縫的風:
“雪壓竹枝低,墨點寒梅小。
兩峰隔雲深,相思何時了?”
字句質樸,甚至帶著點俚俗的“打油”意味,卻像淬了火的針,直直紮進他自己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兩儀峰,此刻想必依舊是雲深霧鎖,隔絕塵寰吧?
那峰頂的孤寂清寒,是否也如他此刻心頭的牽掛?
這思念如藤蔓瘋長,旋即又纏繞上另一份沉甸甸的憂慮——他那自小分彆、至今杳無音信的妹妹青蛇!
她性子莽撞,獨自在這凶險莫測的洪荒天地間闖蕩,究竟流落何方?
是生是死?
一念及此,玄玨袖中的手指不自覺地微微蜷緊,指節泛白。
與此同時,在不知多少萬裡之外,一片終年被灰紫色瘴氣籠罩的險惡山脈深處。
“嘶——吼!”
一聲混合著痛苦與暴戾的尖嘯,驟然刺破了一處隱秘洞窟的死寂。
洞窟深處,幽暗的磷光勉強勾勒出一個盤踞的巨大輪廓。
那是一條通體覆蓋著深青色鱗片的巨蛇,體型已遠超尋常蟒類,粗壯的身軀盤繞在冰冷的岩石上,鱗片邊緣閃爍著金屬般的冷硬光澤,每一片都帶著天然的玄奧紋路。
這正是玄玨苦苦尋找的妹妹,青蛇!
她龐大的蛇軀此刻卻在劇烈地痙攣、扭曲!
堅硬的鱗片下,仿佛有無數條滾燙的岩漿在奔流衝撞,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
深青色的蛇皮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晦暗、鬆弛,一道道猙獰的裂痕在體表蔓延開來。
百年前,道門進山獵妖,當初聚眾聽道的群獸,死的死、傷的傷、逃的逃,
小青聽從兄長臨走時的教導,順著地下暗河,逃離大青山,一頭紮入這危機四伏的蠻荒古域。
尋找兄長的執念如同燃燒的烈火,驅使她不斷前行,也讓她一次次陷入絕境。
數月前,她為爭奪一株能淬煉血脈、助益化形的“九劫蛻形草”,與盤踞此地的玄鐵背蜥王爆發了慘烈廝殺。
那蜥王皮糙肉厚,力大無窮。
青蛇鱗甲被撕開,血肉模糊,劇毒腐蝕筋骨。
生死一線間,血脈深處的上古凶戾徹底點燃!
她放棄防禦,以身為索死死纏住蜥王,獠牙瘋狂噬咬其脖頸要害,任憑利爪在她身上剮出深可見骨的傷口。
滾燙的妖血浸透岩石,也激發了沉寂的力量。
最終,她絞碎蜥王頸骨,毒牙刺入其妖丹核心!
吞噬了蜥王磅礴妖元精華和那株珍稀無比的“九劫蛻形草”後,狂暴的能量在她體內炸開,不僅推著她凝聚妖丹,更直接引動了化形之劫!
此刻,舊軀蛻變的痛苦如同萬蟻噬心,新生的力量在血肉中奔騰衝撞。
“轟隆隆——!”
洞窟外,天空驟然陰沉如墨,濃重的劫雲瘋狂彙聚,銀蛇亂舞!
恐怖的天地威壓穿透山石,直接降臨在青蛇身上!
“哥…哥…”
在極致的痛苦與天威壓迫下,她嘶啞低吟,腦海中隻剩下那個給予她最初溫暖與庇護的玄色身影。
這執念成了黑暗中的唯一錨點,讓她在力量狂暴失控、天威如山的邊緣,死死守住最後一絲靈台清明。
化形雷劫,開始了!
第一道粗如水桶的慘白劫雷,裹挾著毀滅氣息,轟然劈開洞頂,直貫而下!
“吼——!”
青蛇眼中凶光爆射,不退反進,凝聚起全身妖力,迎著劫雷悍然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