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基地厚重的合金穹頂,投向了無限遙遠的深空。
“使命……”她頓了頓,紫眸中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光芒,有追憶,有沉重,有無可撼動的決絕,“守護。”
“星域……”這個名字從她口中吐出,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近乎悲愴的溫柔,卻又瞬間被冰冷的現實凍結,“我的……來處……毀滅。”
話語落下,仿佛有無形的重量壓在這幾個字上。家園的毀滅,化作了冰冷的宇宙塵埃,這是她背負的過去,也是她孤獨旅程的起點。
“更多……”夜鶯輕輕搖頭,銀發隨之晃動,“不能說。”
她的目光落在手腕的銀色手鐲上,指尖極其輕微地拂過那冰冷光滑的表麵。
“協議……遵守。”這是底線,是刻在潘多拉戰士靈魂深處的鐵律,是對低等文明脆弱平衡的保護。
何承遠靜靜地聽著,蒼老的麵容上沒有任何意外,隻有一種深沉的了然和難以言喻的哀傷。他理解“守護”的重量,理解“故園毀滅”背後那無法想象的浩劫,更理解那如同枷鎖般的“協議”。
他挺直了脊背,花白的頭發在應急燈下泛著微光,渾濁的雙眼直視著夜鶯那雙深邃的紫眸,眼神鄭重如同在宣讀神聖的誓言。
“我,何承遠,以畢生所學與名譽擔保。”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千鈞,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隻要我尚存一息,隻要這片土地上的正義尚未熄滅,我將傾儘所有,為你提供庇護。這裡,玉龍雪山,乃至整個中國,都將是你的立足之地,你的……第二個家。”
他微微停頓,睿智的目光閃爍著洞悉未來的光芒:“你的力量超越了凡俗的爭鬥。我希望……不,我請求你,將它用於守護這片土地上無辜的生命,用於探索星海之間和平共存的道路。”
他向前一步,目光灼灼,如同在黑暗中點燃了一盞燈。
“鶯,請相信,守護生命這點,無論來自哪個星空,都是共通的理想。你我的目標,人類的期望,在這一點上高度一致!”
“家?”
這個陌生而溫暖的詞彙,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在夜鶯那冰封的心湖中激起了一絲微不可察的漣漪。
潘多拉星域冰冷戰艦中的歲月,顛沛流離的逃亡,地球雪山的初臨“家”,早已是一個遙遠到模糊的概念。
何承遠的話語如同黑暗中的一縷微光,帶著一種她幾乎遺忘的溫度。
守護生命……共通……
她的紫眸深處,那被無儘疲憊和反噬劇痛籠罩的冰冷之下,似乎有一縷極其微弱的星光悄然點亮。
不是為了潘多拉女皇那宏大卻模糊的預言,而是為了眼前這個老者眼中,那份沉甸甸的對腳下土地和生命的珍視,那份與她血脈中“守護”本能隱隱共鳴的赤誠。
她看著何承遠蒼老卻挺直的身影,看著他那雙盛滿智慧與承諾的眼睛。
許久,夜鶯極其輕微地幾乎無法察覺地點了點頭。
沒有言語,隻是一個簡單到近乎吝嗇的動作。
她靠在冰冷的合金牆壁上,緩緩閉上了眼睛。銀發垂落,遮住了她蒼白而疲憊的側臉。隻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膛,證明著她還在頑強地對抗著身體的極限與靈魂的枯竭。
何承遠靜靜地站在她麵前,沒有打擾。他知道這份來自遙遠星空的承諾與羈絆已然達成。未來的路布滿荊棘與未知,但至少在此刻,在玉龍雪山這片染血的土地上,一個跨越星河的守護之誓,悄然締結。
隨後,他默默地轉身走向依舊忙碌的救援區域。背影在應急燈下拉得很長,帶著一種沉重的責任,也帶著一絲微弱的名為希望的光。
玉龍雪山安全屋的核心區通道如同被巨獸啃噬過的殘骸,扭曲的合金結構裸露著猙獰的傷口,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焦糊、血腥與融雪劑混合的冰冷氣息。
應急燈投射下慘白的光,在滿目瘡痍中勾勒出令人心悸的輪廓。增援的士兵和工程人員正在緊張地清理現場,搬運傷員,處理殘骸,低沉的指令聲和設備的嗡鳴交織,卻壓不住那份劫後的沉重死寂。
何承遠拒絕了醫護人員的攙扶,獨自佝僂著腰一步步走進他那已化為廢墟的核心實驗室。
破碎的防輻射玻璃散落一地,昂貴的精密儀器扭曲變形,被能量光束熔穿焦黑一片。散落的紙張、燒毀的電路板、凝固的化學試劑,顯得一片狼藉。
老人花白的頭發在應急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他布滿皺紋的手顫抖著,小心翼翼地拂過一台被炸毀一半的控製台邊緣,那裡還殘留著“塵星”材料最後穩定狀態的數據接口。
“數據……備份……”他喃喃自語,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執著。
他無視了周圍的慘狀,蹲下身在一個相對完好的角落,撬開一塊活動地板,露出下方一個閃爍著微弱綠光的獨立式應急存儲陣列。他顫抖著輸入一長串複雜的密碼,陣列發出輕微的嗡鳴,指示燈由綠轉藍。
“核心數據還在。”何承遠長長舒了口氣,緊繃的肩膀微微鬆弛,但眼中的痛惜並未減少。
重建實驗室,恢複被破壞的樣本和部分關鍵實驗設備,將是一個漫長而艱巨的過程。他小心翼翼地將那個巴掌大小卻承載著數年心血的存儲陣列取出,緊緊攥在手心,仿佛那是最後的火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