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與接應的兩百淩雲衛,早已等得焦灼如火焚。
一見血麒麟巨大身影帶著漫天血氣與屍骸如神兵天降般衝出火光,陳平立刻策動坐騎,如離弦之箭般率先衝上接應。
同時,接應士兵們動作極快,如同訓練了千百遍。
他們在撤退路徑之上如同天女散花般拋灑下大量鋒利的精鐵蒺藜。
在必經的隘口深挖的陷坑底部布滿了寒光閃閃的尖銳鋼釘。
更有上百道繃得筆直,勒入地麵的堅韌絆馬索橫亙於最後的通道之上。
瞬間構築起一道充滿死亡陷阱的臨時防線。
“撤!快!”
做完這一切,陳平再無半分留戀,重重一鞭抽在馬臀上,彙入蕭淩雲的隊伍。
快馬奔騰如龍卷,沉重的馬蹄踏著黃沙與碎石,卷起漫天沙塵,向著黑龍山外那廣闊無垠的黃沙戈壁狂飆突進。
斷臂處被親兵用肮臟破布條胡亂紮死止血的蠻祝,在錐心劇痛與滔天狂怒的雙重煎熬下,由幾名親兵攙扶下踉蹌衝到山腰邊緣。
他眼睜睜看著那頭散發著無邊煞氣,馱負著無數屍骸的赤紅巨影以及數百名玄胤殘騎,在黎明前最濃重如墨的夜色裡,如同掙脫牢籠的凶獸,絕塵而去,迅速融入遠方翻滾的沙塵帷幕之中。
留在身後的,是滿山無法撲滅的烈焰,已經一片徹底崩潰,充斥著死亡與狼藉的營地。
蠻祝用僅存的左手死死攥住自己右臂齊根斷裂,仍在不斷滲血的創口。
臉色慘白,如同剛從墳塚中爬出的厲鬼。
他渾濁的眼中燃燒的怨毒恨意幾乎凝成實質。
他仰起頭,脖頸上青筋暴突,用儘全身殘存的生命力,向著玄胤逃亡的方向發出淒厲扭曲到不似人聲,充滿無儘詛咒的咆哮:
“玄胤蕭淩雲!老夫以妖神之名詛咒你!今生今世,窮儘碧落黃泉,必生啖汝肉寢汝皮!殺汝至魂飛魄散!啊!!!”
狂奔出不過百餘裡,那股支撐著血麒麟存在的鐵血肅殺意誌,如同繃緊到極限的弓弦,終於到了斷裂的邊緣。
血麒麟發出一聲虛弱而充滿無儘悲愴的悠長哀鳴,龐大的軀體驟然爆散成漫天飄零的血色星點,須臾間融入東方初露微光的天際,徹底消散無蹤。
蕭淩雲猛地勒馬,回首望去。
他低頭看著自己掌心那道已完全黯淡,隻剩微溫的麒麟紋路。
再望向身後道路上,那依舊按照生前所屬隊列整齊排布著的數百具玄胤士兵的遺體。
冰冷的甲胄沾滿塵土與凝固發黑的血汙,在晨曦微光的洗禮下反射著冷硬的金屬幽光。
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重感,如同冰冷的萬鈞鉛塊,沉甸甸地壓上了他尚且年輕的肩膀。
他的目光掃過那一張張無聲的臉龐,眼中沒有絲毫劫後餘生,焚燒敵巢的成功喜悅,隻有一片沉寂如萬古深淵的悲愴。
此刻,他的歸路之上,背負的是數百條來自天南海北,沉默等待著魂歸故裡,骨入祖塋的玄胤忠烈之魂。
凜冽的晨風吹得他殘破的戰袍獵獵作響,袍角凝結著昨夜沾染,不曾融化的細小血冰晶粒。
陳平默默打馬靠近,將隨身的水囊遞上。
蕭淩雲沒有接。
他隻是極目遠眺著太平關的方向,眸中凝結的冰層之下,是即將破封而出,足以焚燒一切奸邪的熔岩。
“陳平!”他忽然開口,冰寒刺骨雙眼直視陳平,沉聲道,“這些弟兄……他們不該……也絕不會……願意就這樣死得不明不白。”
“這筆血債,這亡魂盤踞的關山,我要一個徹底的說法。一個讓冤魂瞑目,讓忠骨安息的說法。”
“我要讓背叛者,用命,一筆一筆,償清!”
四百殘騎背負著同袍冰冷的屍骨,在黎明前最寒冷的黑暗中一路疾馳,未曾片刻停歇。
直至天穹儘頭泛起的魚肚白徹底驅散了夜色,蒙蒙亮的曙光清晰地勾勒出遠方那道飽經風霜戰火,如同亙古巨獸般橫臥的巨大關隘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