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
一箭射出,歪歪斜斜落入妖叢。
又一箭!
帶著無儘的恨意,深深紮進了一個正欲攀城的妖兵眼窩!
嗖!嗖!嗖!
張小義瘋了般連續開弓。
手臂因拉不開強弓而顫抖,肩膀被弓弦抽出血痕,更有兩三支流矢射中他的肩背。
箭頭撕裂皮肉的劇痛傳來,他卻像毫無知覺,拉弓的手指反而越攥越緊,顫抖也變成了帶著狠勁的決絕,每一次放箭都帶著對死去袍澤的嘶吼。
血水混著汗水淌下,將那稚氣的臉龐染得如同地獄修羅。
護城河的吊橋下,早已是一片血泥潭,隨處可見倒下的屍體和殘肢斷臂。
火頭軍老吳的鐵鍋邊緣卷了刃,被砸出幾個坑。
他那條油膩的圍裙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顏色,被妖血和自己的血染成了沉甸甸的黑紅瘢塊。
三支粗大的妖箭深深嵌在他寬闊厚實的後背上,箭杆隨著他每一次動作晃悠,他竟渾若未覺。
“滾開!莫弄臟了老子的湯!”
老吳咆哮著,雙臂肌肉虯結,將一大桶燒得滾沸翻騰的菜湯猛地朝聚在橋樁下的妖兵潑去。
淒厲的嚎叫頓時炸開,白霧彌漫。
趁著妖兵混亂,老吳如一頭暴怒的老熊,反手抄起腰間的厚背菜刀。
那本該切菜剁骨的利器,此刻閃爍著凶光,帶著他全身的重量狠狠劈下!
喀嚓!
一隻生著黑毛的妖兵手腕應聲而斷。
“嗷——”
斷腕的妖兵劇痛中瘋狂反撲,一杆生鏽的長矛毒蛇般刺來,穿透老吳早已疲憊不堪的身軀。
冰冷的矛尖透背而出,血流汩汩。
“呃——啊……”
劇痛讓老吳身形巨震,但他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卻死死盯住眼前麵容扭曲的妖兵。
布滿血汙的臉上非但沒有恐懼,反而擠出一抹獰厲扭曲的笑容,牙齒被血染紅:
“妖蠻雜種……不是說……自己才是荒野的主人嗎?”
他猛地鬆開菜刀,雙臂如鐵鉗般合攏,竟將那持矛妖兵死死抱住。
妖兵驚恐地掙紮,利爪在老吳身上劃出道道血痕。
老吳咧開嘴,不顧一切地朝著妖兵粗壯黝黑的脖頸狠狠咬下。
用儘了他畢生的力氣,仿佛要將所有的憤怒和守護都傾注在這一咬之中。
牙齒在堅韌的皮肉和骨骼上崩裂折斷,滿口的鮮血混著妖蠻腥臭的汙血噴濺出來。
妖兵絕望的嘶吼逐漸微弱,兩具身體在血泥中扭曲糾纏,最終一同沉入那被浮屍堵塞,黏稠腥臭的護城河血水中。
城牆另一角,趙老卒哆嗦著枯瘦的手,將最後半桶冒著滾滾青煙的滾油,對著攀爬最密集的一段雲梯潑了下去。
滋滋啦——
滾油沾肉的恐怖聲響,和焦臭混雜著非人的哀嚎衝天而起。
他丟開油桶,急切地去摸懷裡的火折子。
隻要一點火星引燃這油,就能再焚毀一段雲梯!
可那火折子竟早已被不知何時淋透的血水浸泡得冰冷濕透,半點火星都打不出來。
趙老卒怔了一下,看著手中濕透的累贅,那張滿是溝壑,沾滿煙灰血汙的老臉上,浮現出一絲認命又釋然的苦笑。
他隨手將那無用的火折子扔下關牆,竟緩緩從懷裡最深處掏出一個破舊的小油紙包。
他小心翼翼打開,裡麵是一小撮乾燥的黃土。
他凝視著土,渾濁的老眼似乎穿越關山,看到了那炊煙嫋嫋的貧瘠故園。
“嘿……蠻狗崽子們……”
趙老卒低聲呢喃,仰頭一口將那撮家鄉土吞入腹中,仿佛咽下了整個魂牽夢縈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