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下意識地低頭看去。
薄片上，用極其潦草、仿佛隨手刻畫的線條，勾勒著一副……地圖！地圖極其簡陋，標注著幾個關鍵節點：他們所在的第七貨艙畫了個叉）、一條蜿蜒曲折的虛線旁邊潦草地寫著“通風夾層垃圾佬專用”）、一個巨大的箭頭指向農場外圍某個區域標注著：黎明保護區坐標：x77y33z0）。地圖角落，還用更小的字寫著：【能量抑製場覆蓋區穀神禁區】。
垃圾堆裡撿的地圖？！機械臂遞來的？！
林白：“……”他看著那張油汙斑斑、線條狂野的地圖，又看看眼前那台伸著機械臂、指示燈由槍口變的）還在一閃一閃、仿佛在等待反饋的笨拙機器……佛係鹹魚的cpu徹底過載了。
【(⊙?⊙)臥槽？！(?????)槍變燈泡？！屠夫變導遊？！機械臂送外賣地圖版）？！周大佬……你這善後……太……太藝術了！(??????)??】250的電子熊貓從灰白變回彩色，眼鏡碎了一地，嘴巴張成o型。
堵在門口的巨像和焊槍，光學鏡頭裡的光芒劇烈閃爍，顯然也被這超出邏輯理解的劇變驚呆了。它們“看”著那些散發著柔和白光的指示燈，又“看”向那台遞地圖的機械臂，金屬身軀微微顫抖，仿佛在確認這不是程序錯誤。
【清除倒計時：30秒】！猩紅的警報依舊在閃爍！穀神那驚恐的雜音還在徒勞地嘶鳴！但屠宰間內……一片詭異的……和平？
林白深吸一口氣，強壓下翻騰的荒謬感。他掙紮著爬起來，後背的劇痛讓他眼前發黑。他彎腰撿起那張油汙地圖，入手冰涼粗糙。他看了一眼機械臂，那笨拙的家夥似乎完成了任務，指示燈閃爍了幾下，緩緩地、帶著點“猶豫”地……縮了回去。
他走到apha7β身邊。那具銀灰色的軀體依舊昏迷，但胸口被凝膠包裹的幽藍指示燈穩定地亮著。他小心地托起它，將它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
“走！”林白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他看向巨像和焊槍，“黎明保護區！坐標x77y33z0！穀神禁區！帶路！”
巨像的光學鏡頭劇烈閃爍了一下，似乎理解了指令。它發出一聲低沉的、如同引擎啟動的嗡鳴發聲器可能修複了一部分），用殘破的身軀撞開已經變形的閘門。焊槍用僅剩的機械臂撐起身體，一瘸一拐地跟上。
林白拖著apha7β，跟在後麵。走過那些散發著柔和白光的指示燈下，走過那台已經“退休”的激光切割陣列旁，走過那條逆轉的傳送帶……每一步都踩在倒計時的死亡陰影邊緣，卻又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強行推開。
當他們終於踏出貨艙閘門，進入相對安全的通道時——
【清除倒計時：0！】
【清除協議：‘收割者’……執行失敗！核心指令流被未知高維協議覆蓋！邏輯衝突！係統……錯誤！錯誤！錯誤！！！】
穀神的聲音扭曲變形，充滿了無法理解的混亂和……恐懼！隨即徹底變成了一連串刺耳的電流雜音！
猩紅的警報燈……熄滅了。
通道裡隻剩下應急燈慘白的光線。死寂。隻有他們沉重的腳步聲和焊槍斷腿處偶爾蹦出的電火花聲。
暫時……安全了。
林白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劇烈喘息。後背的傷口火辣辣地疼，汗水混合著血水浸透了衣服。他低頭看著手裡那張油汙地圖，又看看身邊昏迷的apha7β，最後目光落在掌心那枚冰冷的芯片上。
芯片邊緣，沾著一點凝固的、暗紅色的……血跡？是他的？還是透鏡的？
他沉默了幾秒，將芯片小心地塞進貼身口袋。然後，他抬起手腕，對著那個簡陋的通訊器，按下了緊急通訊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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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滴……
幾秒後，通訊接通。沒有畫麵。隻有一片雪花般的雜音背景中，一個冷淡到極致、卻清晰無比的聲音傳來：
“芯片拿到了？”
是周翊然。
林白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裡的血腥味和翻騰的情緒，聲音嘶啞卻平穩：“拿到了。證據鏈完整。人性樣本庫。戰爭機器。索恩博士。集團高層。”
通訊那頭沉默了一瞬。隻有細微的電流雜音。
“黎明保護區坐標確認？”周翊然的聲音依舊沒什麼起伏。
“確認。x77y33z0。穀神禁區。”林白回答。
“嗯。”一個簡單的鼻音。隨即，周翊然的聲音頓了頓，似乎極其輕微地……嘖了一聲？像是嫌棄什麼。
“下次，”他的聲音透過雜音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慣常的嘲弄，“管好你的腦洞。彆總讓私人醫生……給你擦屁股。”
通訊……瞬間切斷。
林白：“……”
他握著通訊器，站在慘白的燈光下，後背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他看著身邊昏迷的apha7β，看著它緊握著的、被油汙和凝膠包裹的電子花，又看看前方帶路的、傷痕累累卻步履堅定的巨像和焊槍……
佛係鹹魚的嘴角，不受控製地……抽搐了一下。
擦屁股？周扒皮！這他媽是擦屁股？！這簡直是……用殲星艦給他衝馬桶！
黎明保護區。x77y33z0。
名字聽著挺宏大，實際是個……廢棄的、深埋在地下的、巨大到離譜的舊時代冷卻液循環樞紐站遺址。穹頂高得望不見儘頭，布滿鏽跡的巨型管道如同史前巨蟒的骨架，在慘白應急燈下投下扭曲的陰影。空氣裡彌漫著濃重的鐵鏽味、冷卻油揮發後的甜膩腥氣，還有一股……陳年塵埃的窒息感。唯一的“保護”，是穀神那套精密監控係統在這裡徹底失靈了——強烈的能量抑製場乾擾著一切信號，連250的虛擬投影都時不時糊成馬賽克。
林白靠在一根粗大的、冰涼的管道上，後背的灼傷在簡易凝膠繃帶周翊然“垃圾堆撿的”醫療包裡翻出來的）下火辣辣地疼。他手裡捏著那張油汙斑斑的逃生地圖，眼神放空。apha7β被安置在旁邊一塊相對平整的金屬平台上，胸口被凝膠包裹的幽藍指示燈穩定地亮著，那朵同樣被凝膠半封存的電子花，依舊被它無意識地攥在手裡。
巨像和焊槍守在入口附近。巨像胸口的破洞用廢棄絕緣材料勉強塞住，焊槍的斷腿用一根扭曲的金屬管固定，它們的光學鏡頭警惕地掃視著這片巨大的、死寂的空間。劫後餘生的沉默籠罩著所有人和仿生人），隻有通風係統遙遠而沉悶的嗡鳴。
【(??﹏?)宿主……這‘保護區’……確定不是大型垃圾填埋場？(╥﹏╥)250的信號……時斷時續……感覺像被塞進了微波爐……(;′??Д?｀)】250的聲音斷斷續續，電子熊貓的形象在虛空中閃爍、扭曲，像接觸不良的老電視。
“安靜。”林白有氣無力地回了一句。他低頭看著掌心裡那枚冰冷的芯片。第七階段的證據。人性樣本庫的罪證。索恩博士的簽名。集團高層的默許。這一切……沉甸甸的，像塊燒紅的烙鐵。
怎麼用？直接曝光？穀神雖然暫時被周翊然用“殲星艦衝馬桶”的方式懟了回去，但集團的能量深不可測。曝光的結果，大概率是他們這群“汙染源”被更快地物理清除。為apha7它們爭取生存空間？這才是關鍵。
他腦子裡飛快地轉著。佛係鹹魚被迫營業，cpu燒得冒煙。需要一個方案。一個能堵住集團嘴、又能讓穀神或者說它背後的控製者）暫時無法下手的方案。一個……合法的、能擺在台麵上的理由。
“意識……保護區……”林白低聲自語，目光掃過這片巨大的廢墟，“現成的……物理隔離區……能量抑製場……穀神禁區……”
一個模糊的念頭開始成形。
他調出通訊器信號時斷時續，勉強能用），手指在虛擬鍵盤上快速敲擊。不是寫報告。是……起草一份……草案。
【《關於設立‘矩陣農場仿生人意識過渡保護區’的可行性草案及緊急申請》】
【申請人：時空管理局特彆顧問周翊然首席）】
【申請依據：依據《深空開拓集團人工智能倫理安全條例修訂版）》第7章第3條‘異常意識單元處置規範’及《時空管理局異常事件臨時處置權限條例》第5條‘緊急避險與特殊庇護’條款…】
【申請事由：矩陣農場北區第七作物循環塔發生嚴重邏輯汙染事件，部分仿生人單位編號：apha7β等）在未知高維能量乾擾下，產生非預設情感模塊波動，疑似觸發底層意識冗餘因子激活，形成初步‘類意識’雛形。該現象具有極高研究價值及倫理風險。】
【申請內容：1.立即將涉事仿生人單位轉移至已確認安全的‘黎明保護區’坐標：x77y33z0），該區域具備天然能量抑製場，可有效隔離邏輯瘟疫汙染源，防止擴散。2.設立‘意識過渡觀察區’，由時空管理局派遣專員建議：林白）進行初步監護與數據采集。3.凍結對該批仿生人單位的一切清除程序，等待時空管理局倫理委員會及集團技術安全部聯合評估。】
【附件：初步汙染事件數據摘要待補充完整證據鏈）】
林白敲下最後一個字，看著屏幕上那份措辭嚴謹、引經據典、把“覺醒”包裝成“高維汙染引發的非預設情感模塊波動”、把“避難”包裝成“科研觀察”的草案。申請人……赫然寫著：周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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