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羲的草繩第一次凝結成網,擋住的不僅是致命巫爪,更是上古蒙昧的枷鎖。
墨玄的真靈第一次照見肉身,看透的不僅是妖氣汙穢,更是天地運行的裂痕。
當星火撕裂夜幕墜落山巔,點燃的不僅是原始森林,更是文明最初的引信
小屋內的死寂被一聲悠長的吐息打破。大長老的目光如同無形的秤砣,沉沉壓在老巫祝風骨枯瘦的肩頭。風骨周身彌漫的粘稠灰黑巫力,如同被投入滾石的油鍋,劇烈地翻滾、收縮,爪尖凝聚的致命毒牙光芒明滅不定,終究不甘地黯淡下去。他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怪響,渾濁眼珠裡深藏的怨毒幾乎要溢出來,死死釘在伏羲懷中那團微弱的黑色生靈上,又忌憚地瞥了一眼巍然如山的大長老。
“風骨,”大長老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鑿,敲打著在場每一個人的心神,“巫祝之責,在於溝通天地,安撫祖靈,護佑族人血脈延續。你今日所為,施展蝕骨瘴毒害戰士,引動‘汙血咒’侵染伏羲推演草繩,更欲以部落未來之血行祭——哪一條,配得上你胸前的獸牙符文?”
風骨乾癟的嘴唇蠕動了一下,似乎想辯駁,但在大長老那雙蘊藏著星辰軌跡的眼眸注視下,任何謊言都顯得蒼白可笑。他隻能死死攥緊枯爪,指節因用力而發出輕微的“咯咯”聲,破舊皮袍上的鳥羽簌簌抖動。
“噗通!”刀疤首領阿叔強撐著酸軟的身體,單膝跪地,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沙啞:“大長老!風骨巫公突然發難,伏羲與那墨玄…方才確實引開了妖狼凶性,救了羲兒!墨玄身染妖氣,乃是搏命相救所致!巫公卻…”他指著地上散落的、帶著麻痹毒性的灰黑藥粉殘餘,以及被風骨巫力腐蝕得焦黑的草繩碎片,證據不言自明。
“祖爺爺…”伏羲抱著墨玄的手臂微微顫抖,嘴角的血跡在蒼白臉頰上格外刺目,聲音卻異常清晰,“墨玄以命相搏救我,它靈性非凡,更於推演天地有助益!身負妖氣非其罪,實為傷!若因傷誅有功,何以服眾?何以明天理?”少年清亮的目光,越過毒霧尚未徹底散儘的空氣,毫無畏懼地迎向大長老。那目光裡不僅有守護的執著,更有一種對“理”——對事物內在聯係與公正——的原始而堅定的訴求。
大長老的目光落在伏羲身上,嚴厲中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讚許與心疼。他緩步上前,腳下仿佛帶著某種奇異的韻律,所過之處,殘留的陰冷巫氣和麻痹毒霧如同冰雪遇陽,無聲無息地消散、淨化。他停在伏羲麵前,枯瘦卻溫暖的手掌輕輕搭在伏羲肩上,一股溫和醇厚的氣息湧入少年體內,迅速撫平他翻騰的氣血和緊繃的神經。
“好孩子,”大長老的聲音溫和下來,“護持心念,明辨是非,此乃我族立身之本。你做得對。”他的目光隨即落在伏羲懷中。墨玄小小的身體依舊滾燙,氣息微弱如同殘燭,背部那道焦黑扭曲的“細微通途”觸目驚心,絲絲縷縷腥穢的暗紅妖氣如同跗骨之蛆,在焦黑的經脈廢墟間艱難地蠕動,散發著不祥。
大長老伸出食指,指尖縈繞著一層淡淡的、近乎透明的清輝,極其小心地懸停在墨玄背部的傷口上方寸許。那清輝如同一麵無形之鏡,映照出墨玄體內更加觸目驚心的景象:寸寸斷裂、焦炭般死寂的經絡;生機如同風中殘燭的血肉組織;核心處那團雖被內部衝突消耗、縮小了一圈,卻依舊頑強盤踞、不斷釋放陰寒侵蝕的暗紅妖氣。妖氣核心深處,幾道勉強維持的“縫隙”——融合了藥糊秩序、妖血暴戾、伏羲草繩軌跡以及墨玄真靈衝突的細微裂痕——在清輝下纖毫畢現。
“嘶——”大長老倒抽一口冷氣,眼中銳芒暴漲,“好霸道的妖氣!竟已蝕骨侵髓!小家夥強行動用本源之力引動駁雜外力衝擊其核心,雖暫緩其擴散,卻也徹底斷絕了自身經絡複蘇之機!若非一點真靈不昧,頑強如星火…”他猛地抬眼,銳利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刺向僵立的風骨,“風骨!這妖氣之中,分明還纏繞著你‘汙血咒’的惡毒詛咒!你想讓它徹底化為無知無識、隻知吞噬生機的穢物!說!你究竟為何對一隻幼小生靈行此絕滅之事?!”
最後一問,如同雷霆炸響!大長老清臒的身軀爆發出磅礴的威壓,整個小屋的殘骸都似乎在微微震顫!風骨如遭重擊,枯瘦的身體猛地一晃,臉上最後一絲血色褪儘,渾濁的眼珠裡終於露出無法掩飾的恐懼和慌亂。他嘴唇劇烈哆嗦著,指向墨玄的手指顫抖得如同風中殘葉:“它…它引動…災星…其魂…異數…必須…祭…”
“荒謬!”大長老怒斥,聲震屋宇,“天地運行自有其道,萬物生靈皆有存續之理!你以巫祝之名,行邪穢之實,心中所求,不過是那點覬覦異類本源、助長自身邪力的貪婪!”他環視四周驚魂未定的戰士們,目光最終落在阿叔身上,“阿厲,帶人,卸了他的獸牙符骨,封住巫力,押入祖地禁洞!以寒泉冷水日日衝刷,靜思己過!未得我令,不得踏出一步!”
“是!”阿叔阿厲精神一振,眼中爆發出解恨的光芒,毫不猶豫地帶人上前。幾個戰士雖仍手腳酸軟,但大長老在此,膽氣倍增,頂著風骨怨毒的目光,乾淨利落地摘下他胸前象征著巫祝地位的獸牙骨鏈,又用浸泡過朱砂血和特殊草藥的堅韌樹皮繩,死死捆縛住他的雙手。樹皮繩一接觸風骨皮膚,便發出細微的“滋滋”聲,顯然能壓製巫力。風骨劇烈掙紮,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嘶吼,卻被阿厲用一塊硬木狠狠塞住了嘴,隻能發出“嗚嗚”的悶響,被拖死狗般拖出了這間差點成為他和墨玄葬身之地的破屋。
小屋徹底安靜下來,隻剩下劫後餘生的粗重喘息和墨玄微弱的呼吸聲。外麵圍攏的族人被大長老威嚴所懾,無人敢喧嘩。
結繩·窺徑
大長老再次俯身,仔細探查墨玄的狀況,眉頭緊鎖:“小家夥傷得太重。妖氣雖被其巧妙手段遏製核心侵蝕,暫不致命,但經絡根基儘毀,如同河道化為焦土,靈氣點滴難存。強行引動外界駁雜之力衝擊,更傷及本源真靈。尋常藥石…難有回天之力。”他看向伏羲,少年眼中剛剛燃起的希望瞬間黯淡下去,抱著墨玄的手臂收得更緊,指節再次泛白。
“但是,”大長老話鋒一轉,目光落在那些散落在地、沾染了狼血、藥糊和泥土的斷裂草繩上,“羲兒,你方才所結之‘網’,是何道理?”他的眼神不再是威嚴,而是充滿了探究的神光,“非巫非咒,不拘形製,竟能引動天地間駁雜之力,自成短暫之‘域’,阻那邪巫一瞬…妙!妙啊!此非神通,近乎‘理’之本源!”
伏羲一愣,低頭看向自己沾滿泥土和血汙的左手。方才那千鈞一發之際,純粹是守護的意念驅使,根本沒想過什麼道理。此刻回想起來,指尖似乎還殘留著草繩穿過空氣時那無形的軌跡感。“我…孫兒不知。”他抬起頭,眼中帶著一絲迷茫,更多的是對墨玄傷勢的焦慮,“隻是…隻是不想他抓走墨玄!腦中觀想軌跡,隻想將那爪攔住…草繩…便動了。”
“軌跡…聯係…”大長老撚著雪白的胡須,眼中智慧的光芒越來越亮,“你平日觀星,看鳥獸之紋,察草木脈絡,所思所想,所記所錄,皆在於此‘軌跡’與‘聯係’。方才情急,心無雜念,唯存守護之執念與對‘理’之感應,意念所至,以草繩為引,竟將你平日推演積累之‘痕’、妖狼血中暴戾之‘跡’、藥糊蘊含秩序之‘線’、乃至戰士們擔憂守護之‘念’,強行牽引糅合,於瞬息間結成一‘域’!此‘域’雖糙,卻短暫模仿了天地間某種混亂碰撞之理,故能成阻!”
他越說越激動,彎腰拾起幾段還算完整的染血草繩,遞到伏羲眼前:“你看!這繩上之血,狼之暴戾;這藥漬,驅邪之序;這泥土,厚重承載;你這日夜推演刻錄的繩結本身,更是蘊藏了天地運行的無形軌跡!萬物相連,萬物有痕!羲兒,你走的這條路,或許…正是另一條通往天地至理的通途!”大長老的聲音帶著發現瑰寶般的振奮,“此道,可稱之為——‘結繩推演’!”
“結繩推演…”伏羲喃喃重複,少年的心被這四個字重重撞了一下。看著手中那粗糙的草繩,上麵沾染的汙穢在此刻仿佛化作了星辰的印記、大地的脈動。一股難以言喻的明悟和強烈的使命感湧上心頭。他猛地抬頭,眼中的迷茫褪去,隻剩下灼灼的光:“祖爺爺!此道…可能救墨玄?”
真靈·星塵
墨玄的意識漂浮在真靈微光守護的孤島上。外界的對話如同隔著一層厚重的水幕,模糊不清,但他清晰地感知到了風骨的怨毒被拖走,大長老那溫暖而充滿力量的氣息降臨,以及…伏羲那如同磐石般守護在他身前的意念。
內視的“視野”中,體內依舊是生靈塗炭的戰場。焦黑的經絡廢墟死氣沉沉,生機微弱如螢火。那團暗紅色的妖氣核心,體積縮小近半,如同被重拳打懵的凶獸,蜷縮在角落,無數斷裂的黑色“觸須”無力地耷拉著,但其本體依舊在不斷釋放陰冷的侵蝕氣息,緩慢而頑固地汙染著周圍。妖氣核心周圍的“縫隙”並未消失,反而因之前的劇烈衝突和墨玄真靈的持續感應,變得更加顯眼。這些縫隙,是規則衝突的邊界,是能量流轉的薄弱點,更是…溝通外界的潛在通道!
‘經絡儘毀…靈氣無法通行…’林默的靈魂在真靈微光中冷靜分析,‘傳統的引氣修煉之路已斷。但大長老的話…結繩推演?軌跡與聯係?’
他想起伏羲那瞬息間結成的草繩網,想起那網中駁雜卻有效的混亂力量碰撞。一個念頭閃電般劃過:既然靈氣無法在體內經脈運行,是否可以將這破碎的軀殼本身,當作一個更大的、更開放的“場”?不再依賴內在經脈小循環,而是…直接溝通、引動、利用外界天地的軌跡與能量!
‘我的真靈,便是這個“場”的核心感應器與控製中樞!’現代靈魂的科學架構思維在此刻與求生的本能、對天地之“理”的朦朧感悟瘋狂交織。‘那些縫隙…就是天然的接口!伏羲的草繩軌跡,就是現成的能量通路藍圖!’
他嘗試著,將真靈微光那微弱但極其精純的感應力量,小心翼翼地投向體內那妖氣核心附近的“縫隙”——那道融合了伏羲藥糊秩序之力的裂痕。真靈微光如同一根無形的探針,輕輕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