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記住了,天後娘娘也姓武,她興許願意幫幫你這個所謂的‘遠房親戚’。”
黑齒常之正嫻熟的往茶湯裡加上各種佐料配料,同時頭也不抬地提醒道。
坐在他麵前的,是一個身著裘衣的青年人,略有些瘦削,看上去麵容英武,但手上和腳上都有鐐銬鐵鏈束縛著。
看著黑齒常之端著一碗茶走過來,他舔了舔乾燥的嘴唇,發出了沙啞的聲音。
“兄長可否給我換一碗?”
“你他娘的喝茶還這麼多要求。”
黑齒常之和這個青年人顯然不僅僅是對外所說的上下級關係,雖然是罵,但還是回頭又舀了一碗清茶,看樣子很清楚青年的喜好。
看著在自己麵前忙碌的黑齒常之,青年人在心裡歎息一聲。
他名叫武安,上輩子隻是一名普普通通的警察,半年前因為下水救了兩個人,自己最後因為沒有力氣上岸,被活生生淹死;睜眼之後就到了大唐的河西,做了一名普通兵卒。
因為死了一次,所以他對這輩子還算樂觀,希望能活的順心如意一些。
“原身”曾經是河北人,應朝廷的“猛士詔”應征入軍,隨後跟著李敬玄遠征河西。
再之後,他雖然清楚意識到很難靠著所謂文才武略在當下迅速提升階級,但還是儘可能地利用僅有的資源,學了不少刀劍弓馬的本事,也迅速升官做了隊正,拉攏了一票弟兄。
因為年輕,身強力壯,又做了個小軍官;日子,勉強還算舒服。
而其他那些什麼所謂的曆史名將名臣,自己一個都沒碰見;就算是這麼一個黑齒常之,那時候跟自己一樣,也是苦哈哈的中層軍官,還受人排擠,舔了也沒用。
但武安畢竟沒有熬到軍中“黃袍加身”的那一天。
主帥李敬玄將兵十八萬,武安這個隊正手裡隻有幾十號人,硬生生看著戰況如他所知的那般,在李敬玄的微操下兵敗如山倒,最後,便是被迫跟著黑齒常之夜襲衝營。
自己的幾十號兄弟,有人是死戰不退,與吐蕃人同歸於儘,有人則是為了掩護自己,力戰而亡。
武安垂下眼簾,壓抑住思緒,但那一夜的營中大火仿佛又從他眼底燒起,越發猩紅。
“撫恤錢,我會先從自己的俸祿裡掏出來,再跟其他人借一點,應該就夠了,到時候你拿著錢,送到你手下的那些家裡人麵前。”
黑齒常之放下茶碗,看了一眼武安身上的那些鐐銬。
他咳嗽了一聲,沉聲道:
“你也彆謝我,當時在吐蕃人營中,是你救了我一命,我這次把你的救命之恩給還了,事後要是遭到你的牽連貶官,我也無所謂,反正不欠你的。”
“多謝兄長。”
“外麵的藥湯應該已經熬好了,這天寒地凍的,可彆給你凍病了。”
黑齒常之輕歎一聲,起身去端藥。
“消息已經送入宮內,成與不成隻看明日回信。”
武安當然明白對方的複雜心情,在心裡暗歎一聲。
他這時候也有些感動,直到黑齒常之端著一碗藥湯回來。
“大郎,來喝藥了。”
武安:“......”
黑齒常之看著低頭喝藥的武安,輕聲道:“我知道你想弄死李敬玄,我也想。”
武安低下頭接碗,聲音平靜:“我一介匹夫,他一個世代公卿......大不了以命換命。”
“但你得記著一件事。”
“兄長請說。”
“你這條命,是你那幾十個弟兄替你殿後死戰換來的,”黑齒常之抬手按在青年的肩膀上,語氣鄭重道:“你以後不僅要活,還要好好活,你懂嗎?”
青年放下藥碗,碗在桌上發出一聲輕響。
“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