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在朝中沒有消息渠道,隻是從狄仁傑那裡得知,這幾天三省和吏部刑部要處理呈遞的奏疏一下子多了無數倍,在這將近年關的時候工作量暴增。
同時,在這幾天內,宮內以天後的名義,接連傳出了三道旨意。
其一,說最近長安動亂不休,是太子監國失職。
其二,斥責郝處俊薛震等人罪同謀逆,而太子卻毫無察覺,是為愚鈍。
其三,說當今天子龍體不安,太子故意放任外界的流言蜚語傳入宮中,驚擾天子清修,是為......不孝!
頃刻間,朝野震動。
這或許也是古今職場的某種共通之處,老鹹魚們混吃等死,但永遠會有人像泰迪一樣自以為可以日天日地。
隻不過,古代官場一旦發生真正的地震,所有人都不用走坐牢審判的流程,而是帶著自己滿門老小,乾脆利落的去死即可。
“東宮是有兵馬的,東宮十率府拿的是府兵的兵源,而且裡麵各家大臣子嗣或是次子的數量不少。”
李敬玄當年便是東宮伴讀,後續數十年裡升遷順利至極,可見類似位置的重要性。
要麼伺候皇帝,要麼跟著太子,而前者是穩,後者性價比則是更高一些。
周興雖然隻是九品官員,但他先前曾經做過縣令,入長安做官這些年來,對官場上的諸多信息了解的較多,現在隻要武安提問,他幾乎都能給出詳細回答。
看到這名青年如此願意請教,周興放下顧慮,開始儘自己所能幫他完善計劃。
從一開始,周興就是抱著下注的心態去接觸武安,而武安後來也給他提供了人脈,那就是和狄仁傑以及大理寺其他官員結識的機會。
但除了狄仁傑還算友善之外,在其他人眼裡,周興連個屁都不是。
“所以如果是最極端的情況下,也就是說,太子想要動兵,那他能用的就是東宮十率府?”
周興愣了一下,當即搖頭道:
“就我來看,長安城內以及其他地方,隻要是大規模調動軍兵,尤其是東宮以及宮禁這些重要地方,隻要動兵,其他人便會很容易探查到。”
這些地方等於是大唐最敏感的地方,稍微碰一下,都會引起各方最激烈的反應。
武安記得曆史上有四次玄武門之變,雖說其中有兩次失敗,但在每一次開始之初,宮中和朝野上下都是沒有任何反應機會的,隻能倉促應對。
他按照最極端的設想去推算,如果太子李賢真的決定動手,那他會怎麼做?
就唐初到盛唐而言,最初的幾位太子其實都有相當大的權力,但太子畢竟是兒子,隻要老皇帝不死,他們就依舊處於這個君君臣臣的框架裡麵。
後世唐中宗一朝,太子李重俊帶領部分禁軍衝擊宮禁,最終唐中宗登上城樓許諾說事後不追究將士,李重俊的部下便一哄而散,甚者殺了李重俊,將其首級獻給天子。
周興以為武安在盤算怎麼構陷太子,見他久久不說話,便提醒道:
“其實,現在武兄要顧及的並非是完成天後娘娘和陛下交代的差事。”
“哦?”
“昔日漢代戾太子謀反,漢武帝先殺幫助太子以及收留太子者,滅殺太子滿門;而後反悔,又族滅李廣利、劉屈氂,廢殺所有抵禦太子謀反有功者,築望子台以思念太子......”
周興說到這兒,壯著膽子道:
“大郎抬愛周某,周某心裡清清楚楚,既然與大郎結交,自當為大郎你謀劃後路。”
“不說其他的,光是身後事......”
“這個我明白。”
武安從一開始就不指望天子或是天後能自始至終站在自己身後,他對大唐如今的朝堂格局已經相當了解。
雖說所謂的“關隴集團”很早就開始走下坡路,但朝中依舊有相當一部分的占比,同時寒門和山東士族又在源源不斷的填補朝堂的空缺,使得前者的權勢和影響力江河日下。
隻不過,自己連寒門都算不上,天後很清楚自己的底細,對於她而言,自己隨時都是可以拋棄的棋子。
用一個無名小卒兌掉太子,她應該會覺得很劃算。
......
“本宮一直對你愛護有加。”
熟悉的寢宮之中,天後身著紅衣,今日倒是沒有處理文書,而是摟著一隻貓輕輕撫摸。
那隻狸奴懶洋洋趴在她的臂彎裡,看都不看武安一眼,舒舒服服的打著呼嚕。
“但是這幾日,你做的已經有些過火了。”
她看向武安,仿佛是怕驚到懷裡的貓,壓低了聲音,寒意卻極深。
“誰允許你自作主張去給韓王下套的?”
“侄兒隻是想給姑母分憂罷了。”
“分憂?”
“侄兒先前幾次探查到,太子的人在偷偷阻撓辦案的進程,而且也檢查到,太子的門客時常出入於幾位當朝宰相的府邸之中,極有可能是在傳遞什麼消息。
另外,兵部那邊今年又給東宮的兵馬發了一批新的甲胄,這幾日內沒有登記入府庫,誰知道這批甲胄最終會流到哪兒去?
而在侄兒的探查之中,諸如此類的事層出不窮,不管是不是太子,其背後主使者,必然謀劃極深!”
武安深吸一口氣,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