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塵埃混雜著時間腐朽的氣息,嗆入墨昊的鼻腔。他蜷縮在鎖鏈空隙的底部,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的劇痛。晶化的左臂如同灌滿了冰渣的鉛塊,無名指指尖那點幽藍晶核的光芒微弱得如同即將熄滅的螢火,每一次微弱的搏動都帶來撕裂神經的銳痛。剛才那瞬間的“全息洞察”如同燒紅的烙鐵強行塞進腦海,後遺症是持續的眩暈和耳鳴。
但懷中的冰冷重量和那死寂的晶化右眼,如同最殘酷的錨點,將他牢牢釘在現實。
他顫抖著伸出還能活動的右手,指尖拂開碎石和塵埃,小心翼翼地捏住了那片半埋的金屬薄片。入手冰涼,帶著青銅特有的粗糲感。薄片邊緣殘破,像是被暴力撕扯下來的書頁一角。
剛才意識中閃過的“翻譯”如同幻覺,此刻薄片上蝕刻的符號依舊是難以辨識的、扭曲纏繞的鬼畫符。墨昊不甘心,將全部意念集中在晶化的左臂,試圖再次喚醒那點幽藍晶核。
嗡……
指尖傳來極其微弱的回應,如同垂死之人的心跳。一股細若遊絲的冰涼感順著神經蔓延,艱難地觸及薄片。
瞬間,幾個扭曲的符號再次在他意識中“點亮”:
【……錨點修複……父之遺……代價……守望者之……】
父之遺?代價?守望者?!
墨昊的心臟如同被重錘擊中!他猛地抬頭,目光穿透彌漫的塵埃和冰冷的黑暗,死死盯向晶化手指導航圖中曾指引過的墓園深處——那片懸浮著巨大青銅碑的區域!
伊婷的父親!前任守護者!混沌醫師的手術刀!代價!守望者墓園!
所有的碎片線索,如同被無形的線瞬間串聯!指向同一個方向!
“伊婷……撐住……”墨昊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他咬緊牙關,不顧左臂那幾乎要碎裂的劇痛,將伊婷冰冷的身軀抱得更緊。晶化指尖那點幽藍,仿佛感應到了他決絕的意誌,微弱的光芒掙紮著穩定下來,如同黑暗中的孤燈。
腦海中,那幅因劇痛和透支而破碎的導航圖,艱難地重新凝聚。雖然範圍縮小,細節模糊,但那條指向青銅碑區域的淡藍色主路徑線,如同指向生存的唯一燈塔,再次清晰地亮起!
走!
墨昊抱著伊婷,從鎖鏈空隙中掙紮出來。碎石堆另一側,被崩塌阻隔的灰影蜉蝣群發出更加狂躁的嘶鳴,它們如同嗅到血腥的鯊魚,開始瘋狂衝擊坍塌的障礙物,碎石簌簌滾落。
時間不多了!
墨昊不再看身後,沿著晶核重新勾勒出的、更加曲折但也更加隱蔽的路徑,朝著青銅碑區域疾行。每一次手掌無意識地擦過路徑上的石碑或鎖鏈,都如同在汲取微弱的能量,支撐著晶核的導航,也加劇著左臂的晶化劇痛。他感覺到覆蓋手掌的黑色水晶似乎又厚重了一分,那冰冷的麻木感正緩慢地、不可逆轉地向著手腕侵蝕。
墓園深處的死寂更加濃重,仿佛連時間本身都已凝固。懸浮的巨碑投下更加龐大的陰影,冰冷的鎖鏈如同巨蟒般在虛空中緩緩蠕動。認知蜉蝣的數量似乎減少了,但每一隻都更加凝實,散發出的窺視感和精神威壓更加強烈。它們如同沉默的哨兵,盤踞在鎖鏈的節點和巨碑的陰影中,幽綠的“眼睛”如同黑暗中不懷好意的星辰。
墨昊如同行走在布滿暗雷的沼澤,依靠著晶化手指的導航,在巨大的青銅碑林間謹慎穿行。他避開蜉蝣密集的巡邏區,繞過散發著強烈時空亂流波動的區域,沿著鎖鏈構成的隱蔽通道潛行。
終於,導航圖指向了終點!
前方,虛空之中,三塊巨大無比的青銅方尖碑呈鼎足之勢懸浮。它們的高度遠超之前所見的所有石碑,通體覆蓋著厚厚一層暗綠色的銅鏽,如同沉睡了億萬年的古老巨人。碑體表麵並非光滑,而是蝕刻著無數巨大、深邃、如同峽穀溝壑般的符號和浮雕!那些符號扭曲盤旋,描繪著星辰崩毀、大陸沉浮、文明興滅的宏大而悲愴的圖景!一股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曆史塵埃氣息撲麵而來!
三塊方尖碑之間,並非虛空,而是被無數更加粗壯、散發著暗金色澤的古老鎖鏈緊密連接、纏繞!這些鎖鏈的直徑遠超外圍,上麵懸掛的金屬書頁也更加巨大、完整,如同記載著宇宙秘辛的典籍!
而在這三塊青銅方尖碑環繞的中心,一塊相對較小的、材質奇特的黑色晶碑靜靜懸浮著。
這塊晶碑隻有方尖碑的三分之一高,通體呈現出一種溫潤內斂的、如同墨玉般的深黑色。材質非金非玉,仿佛凝固的暗夜本身。碑麵光滑如鏡,沒有任何蝕刻的符號或浮雕,隻有純粹的、能吸收一切光線的黑。但在這純粹的黑色碑麵上,卻清晰地浮現著幾行……流淌的銀色文字!
那些文字並非固定,而是在光滑的黑色碑麵上如同水銀般緩緩流動、變幻!其字形正是墨昊在入口石碑上見過的那種古老文字!一股強烈的、與晶化左手無名指晶核同源的氣息,正從這塊墨玉晶碑中散發出來!
導航圖顯示,目標就是它!那塊刻著他名字的石碑的“源頭”?還是……答案本身?
墨昊的心跳如同擂鼓。他抱著伊婷,小心翼翼地避開最後幾處巡邏的灰影蜉蝣,潛入三塊巨大青銅方尖碑形成的三角區域。越是靠近中心那塊墨玉晶碑,周圍彌漫的死寂氣息就越是純粹,連那些認知蜉蝣似乎都本能地避開了這片核心區域,隻在三角區域外圍遊弋窺視。
終於,他踏入了三塊方尖碑環繞的核心區域。腳下是異常平整的黑色晶粒地麵,如同祭壇。他輕輕地將伊婷放在冰冷的晶粒地麵上,她的呼吸依舊微弱,晶化的右眼在墨玉晶碑散發的奇異氣息下,似乎更加“死寂”了。
墨昊的目光,則完全被那塊懸浮的墨玉晶碑吸引。他一步步走近,晶化的左手無名指那點幽藍晶核,如同遇到磁石的鐵屑,光芒劇烈地閃爍、搏動起來,與碑麵流淌的銀色文字產生了強烈的共鳴!
他站定在晶碑前,抬頭仰望。
碑麵上流淌的銀色文字清晰起來,不再是入口石碑上那個孤零零的名字,而是一段完整的、蘊含著無儘滄桑的銘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