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處的青磚上還凝著晨露,蕭燼抬手壓了壓鬥笠。三丈高的城牆上貼著嶄新的海捕文書,墨跡在潮濕的空氣裡微微暈開,畫像上他的眉眼被刻意描摹得格外淩厲。
"畫得不像。"洛桑湊近看了看,鮫紗袖口掠過牆磚時帶起細小的水珠,"他們把你畫得太凶了。"
蕭燼嘴角扯了扯。畫像何止是不像——那分明是照著巫儺殿給的通緝令臨摹的,額角還刻意添了道疤。倒是旁邊寒漪的畫像頗有幾分神韻,連眼角那顆淚痣都點得分毫不差。
"彆抬頭。"沈清璃突然按住寒漪肩膀。一隊玄甲衛正挨個查驗入城文牒,為首那人腰間懸著的青銅羅盤突然劇烈轉動起來。
寒漪臉色驟白。蕭燼感覺到袖中玉璽碎片突然發燙,連忙將三人拉進旁邊茶棚。竹簾晃動的間隙,他看見那羅盤指針正直直指向他們所在的方向。
"龍氣感應。"蘇瓔從藥囊捏出一把青灰色粉末,飛快抹在寒漪腕間,"皇城司的尋龍盤是用蛟龍骨做的。"
茶湯在粗陶碗裡蕩出漣漪。蕭燼注視著羅盤指針慢慢偏轉,玄甲衛朝著相反方向的貨棧走去。他摩挲著茶碗邊緣——溫晚死前說過,皇城司指揮使楚明昭是劉昶的義女。
"分頭走。"蕭燼將茶碗往木桌上一磕,碗底殘留的茶渣竟詭異地聚成星鬥之形,"申時在城南舊巷彙合。"
城南的槐樹比彆處茂密些。蕭燼繞過第七棵老槐時,樹皮上剝落的紫薇花印記讓他瞳孔微縮。這是溫晚獨有的標記,花蕊處永遠少一瓣。指腹撫過刻痕的瞬間,懷裡的玉璽碎片突然發出蜂鳴般的震顫。
印記下方的磚石是鬆動的。蕭燼撬開青磚,露出個一掌寬的暗格。裡頭躺著半枚染血的銅鑰匙,還有張被水汽浸得發軟的桑皮紙。紙上字跡已經暈開大半,唯獨末尾那句"星契可逆"四個字清晰如新。
"果然在這裡。"
突如其來的女聲讓蕭燼渾身繃緊。轉身時烽燧刃已經出鞘三寸,卻在對上來人麵容時陡然凝滯——杏黃襦裙,柳葉眉,連發間那支銀簪的纏枝紋都與溫晚慣用的一模一樣。
但這不是溫晚。蕭燼的刀刃穩穩停在對方咽喉前半寸。眼前人右眼尾沒有那顆痣,脖頸處還有道新鮮的鞭痕。
"楚大人好興致。"蕭燼冷笑。銅鑰匙的齒痕硌得他掌心發疼,"皇城司現在都開始用死人的把戲了?"
楚明昭竟不躲閃。她抬手時,蕭燼才注意到她腕間係著條褪色的紫繩——那是溫晚及笄時他親手編的。
"申時三刻,帶寒漪去西市胭脂鋪。"楚明昭的聲音比她的表情更冷,"你不想知道星契為什麼能逆轉嗎?"
一陣風過,槐葉簌簌落在兩人之間。等蕭燼再抬頭,巷口隻剩下幾片打著旋的落葉。他展開那張桑皮紙對著光,才發現暈開的墨跡下藏著極淡的針孔,連起來正是皇城地下水脈的走向。
西市的胭脂香膩得令人頭暈。寒漪剛踏進鋪子就捂住口鼻,龍族嗅覺讓她能分辨出這些香粉裡摻了朱砂。蕭燼示意她彆動貨架第三格的青瓷盒——盒底沾著星象台的紫晶粉末。
"彆看。"蕭燼突然攬住寒漪的腰,借著挑選口脂的動作貼近她耳畔,"二樓窗欞有反光。"
寒漪佯裝羞怯低頭,餘光瞥見對麵綢緞莊二樓閃過銅鏡的亮光。她借著整理鬢發的動作,指間凝出一縷水汽,水珠在掌心顯出模糊的倒影——至少五個弩手埋伏在四周屋頂。
後堂簾子突然掀起。洛桑渾身濕透地衝進來,鮫紗衣擺還在滴水:"水道有詐!皇城司在閘口裝了..."話音未落,一支弩箭破窗而入,正釘在她腳邊青磚上。
蕭燼一把扯下貨架紅綢。綢布飛揚的瞬間,數十支弩箭暴雨般射來。寒漪旋身揮袖,空中水汽凝結成冰盾,箭矢撞上冰麵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不是衝我們來的。"蘇瓔突然按住蕭燼拔刀的手。她指尖沾了箭杆上的粉末,"這是鎖龍砂,專克..."
二樓傳來木窗爆裂的巨響。一道黑影裹著銀光墜下,楚明昭的繡春刀正架在一個灰衣人頸間。她麵具已經裂了半邊,露出下頜猙獰的燒傷。
"巫儺殿的探子。"楚明昭刀鋒一挑,灰衣人領口露出血色儺麵刺青,"他們比你們早到三天。"
寒漪突然悶哼一聲跪倒在地。她袖中的玉璽碎片正在發燙,皮膚下浮現出詭異的龍鱗紋路。蕭燼扶住她時,發現她後頸不知何時多了個紫薇花形狀的烙痕。
"星契反噬。"楚明昭扔過來個玄鐵匣子,"用這個隔絕玉璽感應,否則..."
尖銳的哨音打斷了她。蕭燼聽出這是雪霄宮的求援信號。他劈手奪過玄鐵匣的瞬間,楚明昭突然貼近他耳畔:"溫晚當年分魂裂魄,就是為了今日。"
窗外暮色突然暗沉如血。蕭燼抬頭望去,皇城方向的天空竟聚起漩渦狀的血雲,雲層中隱約有龍形黑影遊動。懷裡的玉璽碎片與寒漪頸間烙痕同時亮起,在牆上投出扭曲的九州地圖光影。
地圖正中央,上京觀星台的位置正在滲出血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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