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琉璃瓦在血色光柱中簌簌震顫。
蕭燼踩著瓦壟躍上殿脊時，九條青銅鎖鏈正從地底破土而出。每條鎖鏈末端都拴著個丈餘寬的儺麵銅鼎，鼎身雕刻的龍紋在血光裡扭曲蠕動，仿佛下一刻就會破銅而出。
"九龍鼎..."身後傳來楚明昭的聲音，卻又夾雜著溫晚特有的氣息韻律，"劉昶要用這個煉化..."
她突然抱住頭跪倒在瓦片上。右眼瞳孔在琥珀色與灰白間急速切換，持劍的手時而刺向蕭燼心口，時而又顫抖著收回。兩種記憶在她體內撕扯，脖頸處的星契烙印滲出細密血珠。
寒漪的龍爪突然摳進蕭燼肩頭。她藍發狂舞，新生出的龍角表麵爬滿與鼎上相同的儺紋："那鼎裡...有同族的哀鳴..."
話音未落，最近的銅鼎突然炸裂。飛濺的青銅碎片在空中燃起幽綠鬼火，火光中浮現出無數龍形虛影，每道虛影心口都插著根冰晶狀的長釘。洛桑的鎏金鱗片突然全部倒豎，她白發飛揚，珍珠血從耳後噴湧而出，在眾人麵前凝成一道鮫文屏障。
"是皇血封印！"她聲音變得空靈遙遠，"他們抽龍魂煉璽...用冰魄釘鎖住怨氣..."
第二隻銅鼎應聲而裂。這次飛出的不是虛影，而是實質的龍炎，所過之處漢白玉欄杆瞬間氣化。蕭燼拽著神誌不清的楚明昭翻滾躲避，烽燧刃格擋時迸發的火星竟在空中凝成小小的紫薇花形狀。
"小心地下！"蘇瓔突然拋出藥囊。數十種藥材燃燒形成的綠火照亮了地磚縫隙——有東西正在下麵蠕動，每次起伏都讓寒漪的龍角生長一分。
紫宸殿正門轟然洞開。十二名身穿星官服飾的人魚貫而出，每人手持的青銅燈盞裡都跳動著龍形火焰。他們環繞第九隻銅鼎跪坐，吟誦聲讓殿頂瓦片紛紛炸裂。
"...以龍魂為焰，以逆鱗為璽..."
"...請儺神臨世..."
最後一句咒文響起時，蕭燼胸前的玉璽碎片突然自行飛出。碎片旋轉著割開他的衣襟，在皮膚上犁出血色溝壑——那傷痕赫然是縮小的九州水脈圖！
寒漪突然發出不似人聲的尖嘯。她後背衣衫爆裂，兩片龍翼破體而出，翼膜上卻布滿被腐蝕的孔洞。洛桑的鮫文屏障在這聲尖嘯中粉碎，珍珠血落地時竟燃起冷白色的火。
"來了..."楚明昭——或者說此刻占據主導的溫晚記憶——突然抓住蕭燼的手，"看鼎心！"
第九隻銅鼎的龍紋正在融化。青銅汁液流淌處，露出鼎心封存的東西——那不是玉璽，而是片漆黑的逆鱗，鱗片上每一道紋路都構成個痛苦的龍首圖案。蕭燼突然明白寒漪為何痛苦不堪，那正是她當年在九龍窟遺失的本命逆鱗！
"劉昶！"
沈清璃的斷劍突然發出龍吟般的震顫。她劍指大殿深處緩步走出的紫袍人，那人手中托著的"玉璽"正與黑色逆鱗共鳴振動。當宰相抬起頭，蕭燼看到那張儒雅麵容正在剝落，露出下麵布滿儺紋的真皮——尤其是脖頸後方嵌著的青銅儺麵，與暮北溟所用的一模一樣。
"雪霄宮的丫頭。"劉昶的聲音現在完全變成了暮北溟的腔調，"你以為當年真是失手弑父？"他抬手輕撫後頸儺麵，"那夜握著"凝露"劍的，明明是..."
沈清璃的冰魄訣第十重轟然爆發。以她為中心，霜氣呈放射狀席卷整個殿前廣場，卻在觸及劉昶衣角時詭異地繞開。宰相微笑著舉起"玉璽"，寒漪的龍翼突然不受控製地張開，帶著她向銅鼎飛去。
"不要碰逆鱗！"楚明昭突然縱身躍出。她的繡春刀在空中劃出完美弧線，卻在斬向劉昶手腕時突然變向——刀鋒竟朝著自己的脖頸抹去！
蕭燼的烽燧刃後發先至。兩刀相撞迸發的火星中，他看見楚明昭右眼完全變成溫晚的琥珀色，而左眼仍是灰白："...殺了我...才能斷星契..."
剩餘七隻銅鼎同時發出裂響。鼎身上束縛龍紋的鎖鏈寸寸斷裂，血光衝霄而起，在空中交織成巨大的儺麵圖案。圖案中央緩緩探出隻龍爪——漆黑如墨，指甲卻是妖異的血紅色。
"墮龍醒了。"劉昶狂笑著撕開紫袍，露出心口嵌著的冰魄釘，"三百年了...終於..."
洛桑的白發突然無風自燃。珍珠色的火焰中，她耳後剝落的鱗片處噴出金色血霧，在空中凝成上古鮫文禁咒。血霧觸及龍爪的瞬間，墮龍發出震天動地的怒吼，整個皇城的地麵隨之起伏如浪。
"快！"洛桑七竅都在滲血，"它的逆鱗...是控製寒漪的..."
蕭燼突然明白過來。他一把扯下胸前掛著的水脈圖碎片，全力擲向寒漪。碎片在空中與楚明昭甩出的繡春刀相撞，擦出的火星點燃了蘇瓔撒出的青冥草粉——幽綠火焰中，碎片竟化作迷你玉璽形狀，正中寒漪眉心！
寒漪的龍翼突然停止扇動。她懸浮在半空，藍發根根豎起，瞳孔中的儺紋被玉璽虛影寸寸碾碎。當她的手抓住本命逆鱗時，整片黑鱗突然褪去汙濁，恢複成晶瑩的冰藍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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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寒漪的聲音帶著龍族特有的回聲，"你們抽東海龍族的魂...就為鎮壓它..."
劉昶的臉色終於變了。他手中的"玉璽"開始融化，露出裡麵真正的核心——半片青銅儺麵。幾乎同時，沈清璃的斷劍突然自行飛起，劍身霜紋全部聚集到斷裂處，形成柄完整的冰劍虛影。
"父親..."沈清璃握住劍柄的瞬間，整個人開始結冰，"我看見了..."
冰晶順著她指尖蔓延至全身。在完全凍結前的刹那，她的劍刺穿了劉昶後頸的儺麵。令人牙酸的碎裂聲中，九條鎖鏈虛影從鼎中射出，將正在凝實的墮龍死死纏住。
寒漪的逆鱗此刻光芒大盛。她將鱗片按在自己心口，唱出了龍族古老的鎮魂歌。歌聲中，銅鼎裡飛出的龍魂虛影紛紛掙脫冰魄釘，環繞著她組成璀璨星圖。
楚明昭突然撲向蕭燼。她的繡春刀刺穿他腋下衣衫，精準紮進某個剛從地底鑽出的黑影——那是條青銅鎖鏈，鏈頭竟是縮小版的墮龍首級！
"星契的真相..."她右眼流下血淚，"是龍族為了..."
劉昶的狂笑打斷了她。宰相心口的冰魄釘突然飛出，帶著沈清璃所化冰雕的血肉，徑直刺入寒漪後心！
"你以為我為什麼要等今天？"劉昶撕開胸膛，露出裡麵跳動的青銅心臟，"唯有純淨龍女自願化龍時產生的魂力，才能..."
墮龍的一隻眼睛完全睜開了。赤紅的豎瞳映出蕭燼驚駭的臉，瞳孔深處竟浮現出溫晚在星軌儀前持劍的身影。楚明昭突然劇烈抽搐起來，她的左眼開始流血，而右眼卻亮如晨星。
"阿燼..."她突然用溫晚的聲音清晰說道，"記得我們小時候玩過的雙生花嗎？"
蕭燼如遭雷擊。那是隻有他和溫晚知道的秘密——十歲那年，他們在祠堂後發現並蒂而生的兩朵紫薇，溫晚曾笑著說"一朵死了，另一朵就把養分吸過來繼續活"。
"現在你該明白了..."楚明昭的繡春刀突然調轉，刀尖刺入自己心口的星契烙印，"為什麼必須是我們兩個..."
劉昶的青銅心臟突然爆裂。他難以置信地低頭，看見自己胸口伸出隻龍爪——寒漪的手已經完全龍化，五指穿透他後背，捏碎了那顆機械般跳動的心臟。
"龍族從不..."寒漪的龍角伸長纏繞住劉昶脖頸，"...任人宰割！"
震耳欲聾的碎裂聲響徹皇城。九龍鼎全部炸開，無數龍魂呼嘯著衝向墮龍睜開的眼睛。在這片混亂中，蕭燼抱住軟倒的楚明昭，她心口的血與星契烙印交融，在空中凝成朵雙生紫薇花。
花蕊處，兩粒種子緩緩分離。一粒飛入寒漪眉心，另一粒...
沒入了洛桑空洞的左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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