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險地:當我的腳印陷進泥裡時,他們的衣袂還沾著晨露
天還沒亮透,精舍院子裡的露水就打濕了青石板。我蹲在牆角係鞋帶,手指在發抖——不是因為冷,是因為緊張。懷裡的吱吱縮成一團,小爪子緊緊扒著我的衣襟,連呼吸都放得輕輕的,大概是被這壓抑的氣氛嚇到了。
“沈小虎,準備好了嗎?”靈溪師姐的聲音從月亮門邊傳來,她今天換了身玄色勁裝,腰間懸著的軟劍穗子隨著動作輕輕晃動,在晨光裡劃出細碎的銀芒。
“好……好了,師姐。”我猛地站起來,膝蓋磕在身後的石臼上,“咚”的一聲悶響,疼得我齜牙咧嘴,卻不敢吭聲。
院子裡已經站滿了人。
陳明靜師姐站在最前麵,月白色的內門服外罩了件墨色披風,風一吹,披風下擺揚起,露出裡麵繡著雲紋的靴尖——那靴子連半點泥星子都沒沾,像是剛從繡房裡取出來的。她手裡捏著張泛黃的獸皮地圖,指尖劃過標記著朱砂的區域,側臉在晨光裡顯得格外清冷,下頜線繃得筆直。
她帶來的五個內門弟子分站兩側,都是玄色勁裝,背上的長劍用布套罩著,隻露出劍柄上鑲嵌的玉石,在微光裡泛著潤潤的光。連昨天對我最凶的阿木師兄,此刻都站得筆直,眼神肅穆,再沒了半分輕視。
周執事和劉管事也來了,正低聲跟陳明靜說著什麼,臉上帶著小心翼翼的恭敬。看到我,周執事朝我使了個眼色,那眼神裡有叮囑,有擔憂,還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我趕緊低下頭,盯著自己的鞋尖。
還是那雙磨破了底的粗布鞋,昨晚用麻繩勉強縫了縫,針腳歪歪扭扭,像條爬不動的蚯蚓。鞋麵上沾著的泥是昨天從斷雲穀帶回來的,黑黢黢的,還帶著點瘴氣的腥甜。
和他們站在同一個院子裡,我總覺得自己像塊不該出現在錦緞上的補丁,紮眼得很。
“都準備好了?”陳明靜的聲音突然響起,清清淡淡的,卻像塊石頭投進水裡,瞬間壓過了所有細碎的聲響。
“準備好了,師姐!”五個內門弟子齊聲應道,聲音洪亮,震得院子裡的露水都簌簌往下掉。
“那就出發。”陳明靜收起地圖,轉身往外走,披風在身後劃出一道利落的弧線,“沈小虎帶路,沿著斷雲穀西側山脊走,注意避開瘴氣濃度高的區域。”
“是!”我趕緊應道,小跑著搶到隊伍最前麵,心臟在胸腔裡擂鼓。
這是我第三次跟著他們深入險地,卻比前兩次加起來還要緊張。
前兩次要麼是在外圍打轉,要麼是遇到意外倉促回撤,可這次不一樣——根據昨天靈溪師姐透露的消息,他們在斷雲穀深處發現了高階妖獸的巢穴痕跡,今天要深入到穀心的“迷霧潭”,那裡是黑風林外圍最危險的地帶,據說進去的修士,十有八九都沒能出來。
而我,這個連引氣入體都做不到的雜役,卻要走在一群內門精英前麵帶路。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剛出精舍沒多遠,身後就傳來輕微的破空聲。我下意識地縮脖子,卻聽見靈溪師姐低低的笑聲:“彆怕,是阿木他們在禦劍探查。”
我回頭看了眼,隻見阿木師兄和另外兩個男弟子踩著劍光掠到半空,離地三尺來高,衣袂翻飛間,長劍時不時指向密林深處,顯然是在探查四周的動靜。他們的動作輕得像風,連腳下的草葉都沒驚動,隻有劍光劃過空氣時,留下淡淡的靈力軌跡。
再看看我自己,粗布鞋陷進帶露的泥裡,每走一步都“噗嗤”作響,褲腿蹭過雜草,沾了滿滿當當的露水,濕冷的布料貼在腿上,像纏了條冰蛇。
“沈小虎,”陳明靜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不高,卻清晰地落在我耳朵裡,“前麵第三個岔路口,走左邊那條。”
我愣了愣,趕緊停下腳步。
眼前確實有三條岔路,左邊那條被茂密的灌木叢擋著,幾乎看不出路的痕跡,我昨天踩點時明明記著該走右邊——那裡的瘴氣更淡,也更寬敞。
“師……師姐,右邊那條更安全……”我結結巴巴地說,手指無意識地摳著腰間的匕首鞘,那裡的木頭早就被我摳得坑坑窪窪。
“左邊近。”陳明靜的聲音沒什麼起伏,像是在說今天的天氣,“而且右邊的瘴氣裡,有高階妖獸的氣息殘留,昨晚剛留下的。”
我心裡咯噔一下。
高階妖獸?
我昨天明明仔細檢查過,右邊那條路除了幾隻低階靈狼的腳印,什麼都沒有!
她怎麼知道的?
難道她的神識能穿透瘴氣,看清幾裡外的動靜?
這個念頭讓我後背一涼,趕緊低下頭,撥開左邊岔路的灌木叢:“是,師姐,我這就帶路。”
灌木叢裡的荊棘刮破了手背,滲出血珠,我卻沒感覺到疼。腦子裡反複回放著她剛才的樣子——她甚至沒停下腳步,隻是目光掃過岔路的方向,就像看清了裡麵藏著的所有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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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內門精英的實力嗎?
深不可測,卻又雲淡風輕。
而我,連眼前的路都看不透。
走進左邊岔路後,瘴氣漸漸濃了起來,青灰色的霧氣像棉絮似的纏上來,連清目符都隻能勉強看清身前五尺的地方。我不敢走快,手裡攥著根撿來的樹枝,時不時撥開擋路的藤蔓,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生怕驚動了藏在霧裡的東西。
身後的腳步聲很輕,幾乎聽不見。
我偷偷回頭瞥了眼,隻見陳明靜師姐走在中間,披風下擺輕輕掃過地麵,卻連半點泥痕都沒沾。她的目光始終落在四周,偶爾抬手,指尖會彈出一點微光,落在路邊的草葉上——那些被微光觸碰到的植物,葉片會微微蜷縮,顯然是在檢測瘴氣的毒性。
靈溪師姐和另外兩個女弟子跟在她身側,軟劍半出鞘,劍身反射著霧裡透進來的微光,警惕中帶著從容。她們的呼吸勻得像鐘擺,連走在瘴氣裡,都沒嗆過一聲,顯然是用靈力護住了周身。
隻有我,走幾步就忍不住咳嗽,喉嚨裡像塞了團爛棉絮,又癢又疼。懷裡的黑石微微發燙,一股淡淡的暖意順著胸口散開,稍微緩解了些不適——這是它第三次在瘴氣裡發熱,像是在幫我抵禦毒素。
“這瘴氣裡混了‘腐心草’的汁液。”陳明靜突然開口,聲音透過霧氣傳來,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冷意,“有人在故意培育毒瘴。”
“故意培育?”靈溪師姐的聲音頓了頓,“師姐是說……不是天然形成的?”
“嗯。”陳明靜的腳步停在一叢墨綠色的草前,那草的葉片邊緣泛著紫黑,沾著黏糊糊的汁液,正是腐心草,“你看它的根須,有被靈力催生過的痕跡,而且……”她用劍鞘撥開草叢,下麵露出幾枚黑色的爪印,比普通的影豹爪印大了一圈,“是高階妖獸的爪印,應該是在守護這些草。”
我心裡一緊,下意識地握緊了手裡的樹枝。
故意培育毒瘴?還用高階妖獸守護?
這聽起來……不像是妖獸會做的事,倒像是……人為的?
誰會在這種地方做這種事?
“師姐,”阿木師兄從半空落下,劍光斂去時帶起一陣微風,吹散了些許瘴氣,“前麵百丈有個山洞,瘴氣是從裡麵飄出來的,洞口有打鬥痕跡,還很新。”
陳明靜點了點頭:“去看看。”
山洞藏在一塊巨大的岩石後麵,洞口被藤蔓遮掩著,撥開藤蔓時,一股濃烈的腥甜氣味撲麵而來,比外麵的瘴氣刺鼻十倍。我剛吸了一口,就覺得頭暈目眩,趕緊捂住口鼻,往後退了兩步。
懷裡的黑石燙得更厲害了,暖意順著經脈快速遊走,頭暈的感覺才漸漸消退。
“把這個戴上。”靈溪師姐遞給我一枚玉墜,觸手冰涼,上麵刻著細密的符文,“清心玉,能擋住大部分毒素。”
“謝……謝謝師姐。”我接過玉墜,趕緊掛在脖子上,冰涼的觸感順著皮膚蔓延開,果然舒服了不少。
陳明靜已經走進了山洞,玄色披風在昏暗的洞裡像一片流動的夜色。她手裡不知何時多了顆夜明珠,光芒不算刺眼,卻恰好照亮了洞內的景象——地上散落著幾具妖獸的屍體,都是中階的影狼和毒蜘蛛,死狀淒慘,像是被某種利器瞬間撕碎的,傷口邊緣泛著焦黑,顯然是被靈力灼傷的。
“是‘裂風刃’的痕跡。”靈溪師姐蹲下身,檢查著一具影狼的屍體,“而且修為不低,至少是內門後期的靈力強度。”
“還有這個。”阿石師兄從角落裡撿起半塊破碎的令牌,上麵刻著個模糊的“玄”字,“是玄字堂的弟子令牌。”
玄字堂?
我心裡咯噔一下。
那是宗門專門負責處理妖獸異動的堂口,弟子都是精挑細選的好手,怎麼會在這裡留下屍體和令牌?
“看來不止我們在查。”陳明靜的聲音在洞裡回蕩,帶著點冷意,“玄字堂的人應該是先一步找到了這裡,跟守護的高階妖獸打了一架,多半是吃虧了。”她用夜明珠照向山洞深處,那裡黑漆漆的,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蠕動,“沈小虎,你對這一帶熟,知道山洞後麵通向哪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