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7.炁感萬物
炁虎五歲那年的春天，炁之穀的靈花比往年開得更盛。
他蹲在花叢中，小小的手指輕輕觸碰一朵含苞的玉色花。青灰色的“炁”順著指尖流淌，像溫柔的溪水浸潤土壤。那花苞在他掌心緩緩舒展，露出裡麵嫩黃色的花蕊，花瓣上泛起喜悅的震顫——這不是比喻，而是炁虎真實“聽”到的聲音，像孩童咯咯的笑聲。
“你很高興，對嗎？”炁虎歪著頭，小聲對花朵說。
花苞輕輕搖曳，花瓣蹭了蹭他的指尖，像是在點頭。周圍的靈花也紛紛綻放，青灰色的“炁”在花叢中交織成網，傳遞著此起彼伏的喜悅，讓整個山穀都彌漫著歡快的氣息。
這種能感知萬物情緒的能力，是在不知不覺中覺醒的。
起初隻是模糊的感覺：靠近溪邊時，會覺得水流很“活潑”；坐在岩石上時，會感到一種沉穩的“安心”；觸摸古樹時，會聽到模糊的“低語”，像是在訴說百年的風霜。陳明靜告訴他，這是“炁”的共鳴——萬物皆有“炁”，當他的“炁”與它們相融時，便能聽懂它們的語言。
“就像你和啞父，不用說話也能明白彼此的意思。”陳明靜這樣解釋。
炁虎似懂非懂，卻本能地喜歡這種感覺。他開始花更多時間與穀中的生靈交流：清晨會蹲在草葉上，聽露珠講述夜晚的星光；中午會坐在溪邊，看流水搬運石子，聽它們唱著奔向遠方的歌謠；傍晚則會靠在啞父身邊，感受老者身上沉澱的歲月，像翻閱一本無字的史書。
他能清晰地分辨出不同事物的“性格”：
溪邊的鵝卵石性子最沉穩，它們的“炁”緩慢而厚重，像啞父的目光，總是默默守護；
山穀東側的風最調皮，它們的“炁”輕快而多變，喜歡繞著他的衣角打轉，或者吹動靈花的花瓣，發出簌簌的笑聲；
最年長的是那棵三人合抱的古鬆，它的“炁”像蒼老的歎息，裡麵藏著無數記憶——有幽影之禍時的恐懼，有永凍深淵戰後的平靜，還有如今看到炁虎時的欣慰。
有次炁虎在古鬆下打坐，突然“聽”到一陣微弱的哭泣。那聲音來自樹根處，帶著痛苦和絕望，像受傷的小動物在嗚咽。他扒開厚厚的鬆針，發現了一株被石塊壓住的小芽，嫩葉已經發黃，眼看就要枯萎。
“彆怕。”炁虎伸出小手，青灰色的“炁”如同溫柔的手，輕輕托起石塊，又緩緩注入小芽體內。
小芽的“炁”原本微弱而顫抖，在他的滋養下，漸漸變得穩定而有力。發黃的葉片重新泛起綠意，根莖也開始向土壤深處延伸，發出舒服的“喟歎”。炁虎守在旁邊，直到確認它能獨自生長，才蹦蹦跳跳地離開——那天下午，他總能感覺到身後有一道感激的目光，來自那株重獲新生的小芽。
這種能力不僅能感知，還能安撫。
穀中偶爾會闖入受傷的小獸。有次一隻靈狐被獵人的陷阱劃傷了腿，一瘸一拐地躲進炁之穀，眼中滿是恐懼和警惕。炁虎發現它時，靈狐正對著靠近的他齜牙咧嘴，發出威脅的低吼。
“我不會傷害你。”炁虎停下腳步，讓青灰色的“炁”在身前形成柔和的光繭。
那光繭散發著安撫的氣息，像溫暖的陽光驅散寒意。靈狐的敵意漸漸消退，警惕的眼神變成了好奇。炁虎慢慢靠近，指尖的“炁”輕輕觸碰它的傷口，青灰色的光流如同最細膩的藥膏，撫平撕裂的肌肉，修複斷裂的血管。
靈狐舒服地眯起眼睛，喉嚨裡發出親昵的嗚咽，用腦袋蹭了蹭炁虎的手背。那天之後，這隻靈狐成了炁之穀的常客，常常帶著同伴來拜訪，它們的“炁”都帶著親近和信任。
陳明靜看著這一切，總會想起沈小虎當年在隕星台的樣子。
那時的“炁”道還帶著鋒芒，是對抗黑暗的利刃；而如今在炁虎身上，“炁”變得溫潤而包容，像滋養萬物的春雨。她知道，這才是“炁”的本源——不是毀滅，而是創造；不是對抗，而是和諧。
“萬物有靈，‘炁’為其語。”陳明靜在一次教學時對炁虎說，“你能聽懂它們的話，就要學會尊重它們的意願。”
炁虎把這句話記在心裡。有次他看到啞父在砍伐枯木，立刻跑過去阻止：“它還在睡。”
啞父愣住了，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截枯木確實毫無生機。炁虎卻指著枯木的截麵，青灰色的“炁”在上麵勾勒出細密的紋路：“它的‘炁’沒有消失，隻是在等待春天。”
那天下午，啞父沒有砍倒枯木。不久後，那截看似枯死的樹乾上，竟真的冒出了嫩綠的新芽——原來老樹的根係深處還藏著生機，隻是被表象掩蓋，唯有炁虎的“炁”能感知到那微弱的脈動。
隨著感知越來越敏銳，炁虎甚至能“看”到萬物的“炁”之脈絡。
他能看到靈花的根係在土壤中編織成網，吸收著大地的“炁”；能看到溪水的“炁”與天空的“炁”在雲端交彙，形成雨露；甚至能看到遠處青雲宗弟子體內的“炁”與天地的“炁”產生共鳴，隻是他們的“炁”往往帶著刻意和僵硬，不像穀中的生靈那樣自然。
“為什麼他們的‘炁’不開心？”炁虎不解地問陳明靜。
陳明靜望向穀外的青雲山，輕聲道：“因為他們太想變強，忘記了‘炁’本來的樣子。”她握住炁虎的手，讓兩人的“炁”相融，“記住，‘炁’不是用來爭奪的力量，是用來連接的橋梁。”
炁虎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卻在那天晚上做了個決定。他跑到穀口的靜心坪，那裡常有青雲宗的弟子打坐。他沒有靠近，隻是在遠處坐下，讓自己的“炁”像蒲公英的種子般飄散。
那些青灰色的“炁”很微弱，卻帶著安撫的力量。正在打坐的弟子們突然感覺心神一寧，原本晦澀的靈力流轉變得順暢，甚至有幾人意外突破了困擾已久的瓶頸。他們疑惑地四處張望，卻隻看到遠處花叢中，一個小小的身影正對著他們揮手。
夕陽下，炁虎的笑臉比靈花更燦爛。他能“聽”到那些弟子體內的“炁”發出舒暢的歎息，能“看”到他們的情緒從焦慮變成平和——這比任何遊戲都讓他開心，因為他知道，自己用“炁”的語言，給他們帶去了一點小小的幫助。
穀口的啞父看著這一幕，鬥笠下的嘴角緩緩勾起。他從布囊裡掏出那枚骨雕老虎，用粗糙的手指輕輕摩挲，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個在隕星台上，用“炁”證明自己的青衫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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