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8.炁虎的“修煉”
清晨的曦光剛漫過炁之穀的崖壁，六歲的炁虎已經赤著腳踩在溪邊的卵石上。微涼的溪水沒過腳踝，帶著晨露的清冽，在他腳邊漾開一圈圈細碎的漣漪。小家夥歪著頭，掌心貼著水麵輕輕晃動，嘴裡念念有詞：“水姐姐，今天能不能跳支新舞呀？”
話音剛落，溪水裡突然躍起一串晶瑩的水珠，在空中連成半透明的弧線，又簌簌落下，濺起的水花竟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虹光。炁虎樂得拍手大笑，小腳丫在水裡歡快地踩著，引得更多水珠隨著他的動作上下翻飛，仿佛整個溪流都在回應他的嬉戲。
“小虎，又在跟水玩鬨了？”陳明靜的聲音從岸邊傳來，她一襲素白道袍，手裡提著竹籃，裡麵裝著剛采摘的靈果。晨霧在她肩頭縈繞，冰藍色的發絲泛著微光，清冷的氣質中透著幾分柔和——這是近兩年來，與炁虎朝夕相處時悄然滋生的變化。
炁虎扭頭朝她跑過去，水珠順著他赤裸的小腿往下淌，在青石板上暈開一小片濕痕：“娘，水姐姐說它學會了新花樣！”他仰著小臉，眼睛亮得像浸在溪水裡的黑曜石，“你看，它們能擺出天上雲彩的樣子呢！”
陳明靜蹲下身幫他理了理額前的碎發，指尖不經意觸碰到他心口的位置，能清晰感受到那裡有顆溫暖的“星子”在緩緩搏動。那是炁虎的“內炁”凝結而成的核心，比去年又凝實了幾分，流轉的韻律與天地自然愈發契合。她莞爾道：“那你可要好好跟水姐姐學，說不定哪天能讓雨滴在天上寫字呢？”
“真的可以嗎？”炁虎眼睛瞪得更大了，小手不自覺地按在心口，那裡的“炁星”似乎感應到他的期待，輕輕震顫了一下，引得周圍的草木都微微搖曳，葉片上的露珠順著葉脈滾落，發出細碎的“滴答”聲，像是在附和他的憧憬。
這便是炁虎獨特的“修煉”方式。沒有盤膝打坐的枯燥，沒有引氣入體的刻板，他的成長始終與自然融為一體。陳明靜從未強求他遵循傳統的修煉法門，那些需要背誦的口訣、需要固守的經脈運行圖，在炁虎這裡都化作了與萬物的對話——他在奔跑時感受風的流動，在靜坐時聆聽大地的呼吸，在嬉鬨時引導水流的軌跡，看似隨性的舉動裡，藏著對“炁”最本真的領悟。
早飯過後，炁虎抱著靈果跑到穀口的老鬆樹下。啞父正坐在樹根上，鬥笠壓得很低，露出的手指在地麵輕輕刻畫著什麼。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鬥笠下的目光落在炁虎身上，原本枯寂的眼神泛起一絲暖意。
“啞爺爺，你看！”炁虎舉起手裡最大的一顆靈果，果皮上還沾著晨露，“這是娘摘的，可甜了！”他把靈果遞過去，小手不經意間掃過啞父剛才刻畫的痕跡——那是幾個扭曲的符號，像掙紮的影子，又像遙遠的星辰。
啞父沒有接靈果，隻是伸出粗糙的手掌，輕輕拍了拍炁虎的頭頂。就在他的掌心觸碰到炁虎發絲的瞬間，炁虎突然“呀”了一聲，眼睛瞪得溜圓：“啞爺爺，你的手在說‘危險’？”他歪著頭，小眉頭皺成一團，“是像上次那隻發脾氣的野豬一樣的危險嗎？”
啞父身體一僵，猛地收回手，喉嚨裡發出“嗬嗬”的低響，像是在否認，又像是在焦慮。他重新低下頭，手指在地上快速劃動，符號變得更加混亂，邊緣處甚至滲出淡淡的灰氣，與炁之穀裡溫潤的“炁”格格不入。
炁虎沒再追問，隻是把靈果放在啞父腳邊，轉身跑到不遠處的竹林裡。他知道啞爺爺不會傷害他，就像知道溪水不會故意弄濕他的衣裳，草木不會無緣無故枯萎一樣。他能清晰地“聽”到周圍萬物的情緒——老鬆樹的沉穩、靈果的清甜、啞父掌心殘留的焦躁，還有竹林深處那股若有若無的、屬於風的歡快。
“風哥哥，今天要不要比賽跑？”炁虎對著搖曳的竹梢喊道，同時邁開小腿，沿著竹林間的小徑狂奔起來。他跑得不快，卻異常輕盈，腳尖點過地麵時幾乎不發出聲音，身形隨著竹影晃動，仿佛與周圍的環境融為了一體。
跑著跑著，他突然停下腳步，蹲下身湊近一株剛冒芽的竹筍。小家夥伸出手指，輕輕碰了碰嫩黃色的筍尖，小聲說：“彆急著長大呀，現在的陽光還不夠暖呢。”隨著他的話語，一縷微弱的白光從指尖溢出，鑽進竹筍裡。原本有些蔫巴的筍尖頓時挺了起來，表皮泛起健康的光澤。
這便是《養炁篇》的真諦。陳明靜曾對首批炁修解釋：“養炁並非聚氣，而是如春風化雨，讓‘炁’自然融入周身，成為生命的一部分。”這話是說給弟子們聽的，更是說給她自己的——因為炁虎從出生起就在踐行這點。他不需要刻意引導，體內的“炁”就像呼吸般自然流轉，滋養著筋骨，也滋養著周圍的生靈。
中午的陽光透過竹葉灑下斑駁的光影，炁虎躺在鋪滿落葉的地麵上，懷裡抱著通體瑩白的呦呦。小鹿似的靈獸舒服地眯著眼，時不時用頭頂頂他的下巴，發出輕柔的“呦呦”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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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呦，你說外麵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炁虎戳了戳呦呦毛茸茸的耳朵，“娘說外麵有很多人，他們不像我們這樣說話。”他指的是用“炁”交流的方式。
呦呦甩了甩尾巴，鼻尖蹭了蹭他的心口，那裡的“炁星”正散發著溫暖的光芒。小家夥頓時明白了：“你是說，他們也有自己的‘炁’，隻是不知道怎麼打招呼？”
他坐起身，看著遠處雲霧繚繞的山巒，突然站起來張開雙臂，像隻剛學飛的小鳥原地轉圈：“那等我長大了，就教他們怎麼跟風說話，怎麼聽石頭講故事！”隨著他的動作，周圍的竹葉紛紛揚揚地飄起來，在他頭頂盤旋成一個小小的漩渦，陽光穿過葉縫，在漩渦中心投下一點金色的光斑，如同他心口的“炁星”在外界的投影。
這一幕恰好被前來尋他的陳明靜看到。她站在竹林邊緣，沒有出聲打擾。看著兒子與天地共鳴的樣子，她想起三個月前在藏書閣密室裡鐫刻《炁道初解》的場景——那時她還在為如何將“炁”係統化而苦惱，直到看到炁虎用“炁”安撫受傷的靈蝶，才突然頓悟：最好的法門，本就藏在最純粹的天性裡。
如今首批炁修已能勉強運轉“炁”力，林越能用“炁”催熟靈草，蘇晴能與飛鳥傳遞簡單的意念，白貂的感知範圍更是擴大了數倍。但他們都遠不及炁虎——不是因為力量強弱，而是因為那份對“炁”的全然信任。弟子們還在執著於“如何運用”，而炁虎早已做到了“與之共生”。
“娘！”炁虎發現了她，舉著一片竹葉朝她跑來，“你看，這片葉子說它想變成蝴蝶！”他把竹葉遞過來，小家夥的指尖縈繞著淡淡的白光，原本普通的竹葉在他掌心輕輕顫動，邊緣竟真的微微卷曲，像是蝴蝶收攏的翅膀。
陳明靜接過竹葉，指尖傳來溫潤的觸感，能清晰感受到裡麵流淌的“炁”——那是炁虎的“內炁”與竹葉的“外炁”完美融合的證明。她輕聲道：“那你教教它，怎麼才能飛起來？”
“嗯！”炁虎重重點頭，捧著竹葉跑到溪邊。他蹲在水邊，小心翼翼地將竹葉放在水麵上，然後伸出小手在旁邊輕輕攪動：“水姐姐幫忙推一下，風哥哥幫忙吹一下，葉子想飛啦！”
奇跡發生了。溪水托著竹葉緩緩漂向中央，一陣微風恰好吹過，竹葉竟真的從水麵升起，打著旋兒飛向空中，在陽光下劃出一道綠色的弧線，像一隻笨拙卻執著的蝴蝶。
炁虎看得歡呼雀躍，拍著小手在溪邊轉圈。他心口的“炁星”隨著他的情緒劇烈搏動起來，引得溪水流速加快，竹林沙沙作響，連遠處的老鬆樹都抖落了幾片針葉，像是在為他喝彩。
陳明靜站在岸邊，看著兒子歡快的身影，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喜悅中夾雜著憂慮——炁虎的成長遠超預期，他對“炁”的掌控已隱隱觸及“神炁相融”的門檻，但這份純粹也讓他對危險缺乏警惕。啞父的警示、星辰的異動、噬炁者的威脅……這些陰雲都被她小心地擋在炁之穀外，可她知道，這層保護罩遲早會被打破。
傍晚時分，夕陽將天空染成金紅色。炁虎坐在穀中最高的那塊岩石上，看著遠處的雲海。他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坐著，小手搭在膝蓋上，掌心向上，像是在承接落日的餘暉。
陳明靜走到他身邊坐下，能感受到他體內的“炁”正隨著夕陽的下沉緩慢收斂，原本活躍的“炁星”變得沉穩，流轉的節奏與天邊的星辰漸漸同步。這是炁虎每天最安靜的時刻，像是在與天地進行某種神秘的共鳴。
“娘，”炁虎突然開口，聲音軟軟的，“今天我好像聽到星星在哭。”
陳明靜的心猛地一沉，不動聲色地問：“它們為什麼哭呀？”
“不知道，”炁虎搖搖頭，小臉上滿是困惑，“它們的聲音很遠，斷斷續續的，像是被什麼東西捂住了嘴。”他抬起小手，指著西北方的天空，“就在那邊，最亮的那顆星星旁邊。”
陳明靜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那裡正是她前些天觀測到軌跡紊亂的星域。她強壓下心中的波瀾，輕聲道：“可能是它們在跟我們玩捉迷藏呢。等你再長大些，我們就去找它們好不好？”
“好！”炁虎立刻點頭，眼睛又亮了起來，“到時候我教它們怎麼擺脫捂住嘴的東西，就像我教竹筍不怕冷一樣！”他拍著胸脯，心口的“炁星”又開始歡快地跳動，周圍的“炁”隨之波動，連天邊的雲霞都仿佛變得更加絢爛。
陳明靜看著兒子充滿信心的樣子，輕輕歎了口氣，伸手將他攬入懷中。小家夥在她懷裡蹭了蹭，很快就打起了哈欠，眼皮越來越沉。在他意識模糊的最後一刻，他仿佛又聽到了星星的哭聲，隻是這次，那哭聲裡似乎多了一絲微弱的希望——就像他今天教竹葉飛起來時，感受到的那份執著的力量。
夜幕降臨，炁之穀漸漸安靜下來。溪水放緩了流速，竹林停止了搖曳，隻有風偶爾穿過穀口，帶來遠處的氣息。啞父依舊坐在老鬆樹下，鬥笠對著西北方的天空，一動不動，像是一尊沉默的石像。他腳邊的靈果還在散發著淡淡的清香，隻是果皮上不知何時凝結了一層薄薄的白霜，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而在炁虎的夢境裡，無數光點正圍繞著一顆明亮的“星子”旋轉，像是在編織一張巨大的網。他伸出小手去觸碰那些光點，每碰到一個，就聽到一聲清脆的“叮”響，像是星星在回應他的問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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