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瑾佑望著那雙狹縫般的豎瞳,思緒倏然飄回從前,他幼時曾隨父親進山采菌,低頭撥開草叢刹那,那條蛇也是這樣猝不及防地與他對視。
眼前的白蛟修為深不可測,遠非他與二哥所能抗衡,保守估計也是築基巔峰境界。
雖說曆經數百年的沉睡,一身靈力尚未完全恢複,但光是那無形逸散的磅礴威壓,便足以讓王瑾佑掌心沁汗。
王璟顏本已飛掠出數丈之遙,察覺身後三弟竟被那沛然威壓震懾得動彈不得,當即毫不猶豫地旋身折返。
青光一閃,他已穩穩擋在王瑾佑身前,二人周身靈光暴漲,彙合一處,才堪堪抵住那沉重的壓力,勉力支撐。
深潭之上,一人一蛟僵持半晌,倏忽間,白蛟的豎瞳詭異地縮緊,鼻翼急促翕動數下,吹得潭水泛起圈圈急促的漣漪。
良久,他才好似平複了心中情緒,從喉嚨深處極其艱難地擠出幾個含糊的音節,口吐人言道:
“爾等……何人?”
也許是隔絕世事太久,這幾個字說得滯澀無比,幾乎是一個個音節蹦出來,但那特有的音韻起伏,竟也帶著幾分吳地鄉音的腔調。
王瑾佑與王璟顏皆是一驚,雖然早就聽聞妖物築基便可煉化喉中橫骨、啟智通言,但這般親耳聽聞活生生的妖獸開口,所帶來的強烈衝擊與荒誕感,遠非道聽途說可比。
白蛟並未催促,隻在水下緩緩活動著長久冰封、猶帶僵硬麻木的身軀,那迫人的威壓也隨之收斂了幾分。
王瑾佑深吸一口氣,強自按下翻湧的思緒,見白蛟頗通人性且似無惡意,便拱手行了一禮,聲音儘量放得平緩而清晰:
“前輩,我二人並無敵意,實為尋人蹤跡。”
“尋人?”
白蛟低低重複了一遍,巨大的頭顱微不可察地輕搖了一下,顯然對此不甚在意。
它冰寒的目光在二人身上逡巡片刻,周身沉寂的靈力驟然劇烈鼓蕩。
王璟顏麵色一沉,隻道是此妖翻臉,立時就要催動劍訣搏命,手腕卻猛地被身後的王瑾佑死死按住。
王瑾佑眼神示意兄長稍安勿躁,用僅兩人可聞的氣聲急促道:
“二哥莫急,不似要動手,且先看看。”
隻見那白蛟巨大的身軀在潭水中痛苦地蜷縮又繃直,嶙峋的鱗片一枚枚倒豎炸裂,沉重的喘息如悶雷滾動,終於,它似乎耗儘了氣力,頭顱高昂,猛地噴吐出一團磨盤大小、黝黑如墨的東西。
那物件帶著粘稠腥氣的涎液被它從口中逼出,懸停在半空,涎水滴滴答答落入潭中。
白蛟喘息良久,豎瞳中顯出一絲疲憊的輕鬆,聲音也順暢了幾分:
“你二人助我脫困,有功,此物是我偶然所得,對我無甚大用,反招引禍患纏身,今日便贈予爾等。”
王瑾佑和王璟顏早在那黑坨坨出現之際,便感應到與自家銅鼎幾乎如出一轍的氣息,如今聽到白蛟如此言語,皆是麵露喜色,紛紛躬身答謝。
白蛟眼看著王璟顏將那淌著涎水的黑物收入儲物戒,渾身緊繃的氣息終於鬆弛下來,仿佛卸下了一個沉重的負擔。
它調轉巨大的頭顱,欲要沉回淵底休養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