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山於王家府邸小住旬日,對王氏門庭內外氣象愈發驚心。
且不說那青山北麓靈田連綿不絕,望之如碧波萬頃,單是這井然有序、法度森然的治下之道,便令他暗自折服。
田間阡陌如經緯縱橫,屋舍星羅棋布,凡俗之民躬耕於隴畝,雖是仙緣斷絕之軀,卻個個精神矍鑠,眉宇間不見終日惶恐麻木之色。
老者安坐簷下,稚童追逐嬉笑於壟間,其樂融融的笑語喧嘩在這靜謐山間竟顯得格外清晰悅耳。
這般安居樂業,躬耕隴畝得享安康富足的景象,在戰亂頻仍、弱肉強食的修仙界底層實屬難能可貴。
再看王家修士,無論嫡係血脈,抑或依附已久的外姓客卿,皆行止有度,規矩分明。
各色人等各司其職,低階修士恪守本分,或巡視,或打理庶務,並無半分懈怠敷衍之態。
而高階修士往來穿梭間,氣息內斂,步履沉穩,舉手投足間威儀自成,卻毫無半分盛氣淩人、恃強淩弱之態。
是日清晨,朝陽掙脫東升,給山巒鍍上一層暖金薄紗,天地間靈氣清爽怡人,令人心神為之一振。
庭院幽靜,石桌旁青煙嫋嫋,靈茶的幽香在微涼的晨風中彌漫開來,蕭景山正與王承曦對坐品茗,閒談著襄平郡的風土人情。
天際傳來一聲清越悠長的劍鳴,一道淩厲無匹的劍光自北倏然而至,其速之疾,威壓之凝練,遠非尋常煉氣修士可比。
劍光落地一斂,現出一位身著雲紋玄色勁裝,麵容冷峻威嚴的中年男子,隻見他腰佩一柄連鞘寶劍,劍鞘古樸無華,周身氣息卻如深潭一般,隱而不發。
王承曦忽然起身,斂衽微躬,神色恭謹肅然,沉聲道:
“仲父。”
蕭景山心頭劇震,一股無形的威壓讓他瞬間如芒在背,慌忙跟著起身,隻覺得對方那穿透人心的目光掃過自己時,仿佛所有心思都無所遁形,額角幾乎沁出微汗,連忙恭聲道:
“襄平蕭景山,見過王族正。”
王璟顏略一頷首,徑自在主位從容落座。目光自蕭景山麵上掠過,便已將其氣機深淺儘收眼底。
“蕭長老遠來,觀我青禾數日,可有見教?”
蕭景山深吸一口清氣,強壓下心頭悸動,眼簾微垂,不敢直視,低低道:
“不敢言指教,王家氣象萬千,雄踞一方,在下唯有歎服,此前攜禮前來,自忖豐厚,今睹王家根基之深,方知如瓦礫投海,難入貴族尊眼。”
他咬了咬牙,繼續道:
“為表赤誠,願再奉一道符法傳承,此乃我蕭家某位先祖嘔心瀝血所悟,幾為家族不傳之秘,今日權作妝奩之補。”
王璟顏微微頷首,卻麵色不改,低低道:
“符法之術或有其用,然貴我兩族素無深交,蕭家不遠千裡,以立族根基相托……所求者,難道僅止於此?”
“襄平雖非仙家大邑,亦是臥虎藏龍,蕭家身負築基坐鎮,何須舍近求遠,將血脈與根基如此賭注,托付於我王家?”
聞聽王璟顏之語,蕭景山心頭巨震,臉上最後一絲試圖維持的體麵終於維持不住,神色頃刻間黯淡下來,沉重的疲憊之中,還夾雜著一抹難以掩飾的焦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