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月峰壁立千仞,地險林深,非煉氣修士難以上下其間,王瑾佑擇此峰為新辟族地,自有其深意。
此地正坐於靈脈吐納之竅穴,靈霧氤氳,晝夜不絕。
周遭群山環抱,水脈潛行,更有雪月風花法陣遮掩氣息,縱是金丹大能神識掃過,若非刻意窮搜,亦難窺其真形。
攬月峰頂。
一尊金赤銅鼎默然矗於石台,吞吐月華靈輝,如煙似靄。
鼎前設梨心木案,規製宏麗,爐內寶篆香煙嫋嫋,青痕直上雲漢。
石台淨如明鏡,片塵不染,觀其案上供奉,四時鮮果、玉露瓊漿,儼然日新而替。
縱使王家今時煊赫蒸蒸,對先祖寶鼎之禮敬,猶見晨昏灑掃,供奉無間。
忽而,鼎身微震,嗡鳴不絕,鼎身三十六道玄奧銘文次第點亮,如星眸開闔,明滅不定。
“終於成了。”
林逍客煉化殘片完畢,神識如水漫四野,鼎身神光隨之斂起,諸般感悟自心底汩汩而升。
此前意識昏沉之際,他便隱隱覺周身靈氣有變,愈發凝實,昔時多為鬱然蒼青峰巒之氣,如今卻平添了一分漾水瀾波的靈動。
神識探入鼎中,一片灰敗天地驟然呈現,層層厚濁灰靄隔絕視線,其下大地百孔千瘡,斷壁殘垣傾頹無儘,蒼白色的碎石連綴如塚。
“鼎內……竟自成一界。”
林逍客心神微凜,神識方甫張開,瞬息掠掃千山萬壑,及至觸及那濃如實質、死寂沉沉的灰靄邊界,頓覺心神劇震,急急回縮。
僅此一隅,便足有方圓千裡之闊,靄障之後,更不知是何等蒼茫景象。
心念動處,濃鬱太陰月華憑空湧現,聚於某處山穀,光華漸凝,化作一身形頎長的年輕男子,月白長衫柔順垂落,袖口領緣皆繡金絲雲紋,他略一活動身軀,一股深重的陌生感油然而生。
身前水光瀲灩,凝成鏡麵,望著鏡中那張數十年未見、卻毫無二致的麵容,強烈迷茫如潮水般湧上心湖,麵容依舊,隻是那雙曾經微顯散淡的眼眸,如今卻是澄澈明亮,映照清輝。
“我是誰?”
失重感驟然攫取神魂,裹挾著他,沿著山間光滑玉階,恍然向上行去,行止無覺,不知日月,終至山巔頂絕。
山頂乃一處闊大平台,平台一隅,一株赤葉巨木亭亭如蓋,虯根盤結,狀若蒼蟒伏踞,其下設一蒼灰色圓形石桌,四周陳列六個素樸的石質鼓凳。
石凳其一,端坐一道背影,身著紫緞金線滾邊長袍,足蹬流雲藕絲履,青玉螭紋冠束發如墨,其人素手執壺,正自斟自飲。
忽覺林逍客凝望,身影微滯,旋踵側身,抬眼望來,手中玉盞輕置石案,徐徐起身,拂袖整襟,向林逍客肅然一揖,清音低聲道:
“師尊。”
林逍客心神劇震,腦中混沌一片,萬千思緒亂絮翻湧,可口中卻似不受驅使,已自凝澀回答道:
“通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