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寒月如霜,可王承曦的心臟卻跳得火熱。
他能清晰感知到,在蕭婉寧小腹當中,有一縷微弱的氣機,似那早春寒夜裡的一株新芽,掙紮著破土而出,幾近消散於無形,卻又帶著一種生命的悸動。
蕭婉寧……有了身孕……
懷中這溫熱、依戀、承載著他全部憐惜與責任的柔軟身軀裡,竟在誰也不知道的時刻,悄然孕育了一團……流淌著他與她血脈,水乳交融的生命結晶。
方才她哀泣母親慘死草葬時的肝腸寸斷,父親於族中備受冷眼、孤立無援的困頓,瞬間湧回眼前。
他想起了母親聽聞父親殞命之時,驟然灰敗的眼神,想起了當初整個王家沉淪於悲慟的死寂。
此刻,這股徹骨的悲絕,卻狠狠烙在蕭婉寧身上,一如他當初那般痛苦……
但,此刻的他,並非當時的他,他如今有能力去讓蕭家讓步,為蕭婉寧死去的母親討回公道。
這已經不單單是妻子對娘家慘案的哀告求援,而是他王家子嗣的外祖家事,是他王承曦親骨血的至親血仇。
蕭家這潭汙濁渾水,他如何還能袖手旁觀……
先前尚存的躊躇權衡,那些所謂為了整個家族長遠利益的精明盤算,在這微弱卻清晰無比的新生命律動麵前,頓時顯得如此蒼白,如此虛妄不堪一擊,如同暴露在烈陽下的薄霧,瞬間蒸發散儘。
他垂眸,目光沉沉落在蕭婉寧猶帶淚痕的睡顏上,指尖無意識地描摹著她腹間溫軟的輪廓。
她的小腹雖然並無異樣,卻已悄然承載了他血脈的延續。
身為王家少家主,肩負一族未來,他本該權衡利弊,凡事以家族長遠基業為計。
可他身為丈夫,身為孩子的父親,一股從未有過的,近乎滾燙的責任感,如同洶湧噴薄的火焰一般,在他靈台之中轟然爆發,翻湧不息。
這股驟然升騰卻又無處傾瀉的鬱結憤懣,宛如頑石塞堵心竅氣海,隱隱勾動著丹田深處為築基而積蓄的精純靈力,使之躁動不安,微沸欲燃。
他此時非常清楚,前所未有的清楚,若是再得不到宣泄,任由這股戾氣化作的濁流在體內經脈間瘋狂鬱積橫衝直撞,莫說日後衝擊築基之境,恐怕即刻便會滋生心魔邪祟,反噬自身。
念及此處,王承曦深吸一口寒氣,小心翼翼地抽回臂膀,將沉睡的妻子輕柔安放於錦榻深處,仔細掖緊被角。
隨即,他並指如劍,凝起一縷更加柔和、也更加精純凝練的月華精粹,如涓涓細流一般,小心翼翼地悄然渡入她微微起伏的身軀當中。
這月華精粹溫和無比,如同一劑安神良藥,讓她沉入了沉眠之中,至少在七日之內,不會醒來……
做完這一切,他利落起身,指腹在腰間儲物袋上輕輕一點,一襲不起眼的青灰色素麵雲紋袍衫便已覆於身上。
他回首望了望羅帳深處,看著那道安睡的身影,更加堅定了心中所想。
“親自去一趟蕭家……查清真相……”
既已下定決心,王承曦便不會再改,隻是臨行前,他還有些事情需要交代。
推門入院,揮手喚來一旁候著的女侍,低聲吩咐了幾句,旋即朝著書房走去。
片刻後,王誌遠皺著眉頭,麵色凝重,緩緩步入堂中,望了望案前閉目養神的王承曦,神色稍稍緩了緩,躬身行禮道:
“少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