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月峰石室。
王璟顏合上那本《雲霞三百年大事記》,緊皺眉頭,閉目沉思了半晌,方才喃喃開口道:
“不成金丹,終究隻是螻蟻……”
爐火躍動,映亮王瑾佑半張沉凝的麵容,他將一把靈材信手投入丹爐,指訣微引,一道青色靈焰便噌然而起,舔舐爐底,火光明滅間,他低聲開口道:
“青雲地處偏僻,又與池刹、月璃相接,這才沒有金丹修士在此立足,我倒是聽人說過,濯川、琅上幾個大郡之中各有金丹,不受宗門管轄,自成一界,更有這襄平張家,其家主兩百年前自海域而來,說是要尋一處落腳之地,雲霞宗當即便讓出了六縣十八鎮,甚至還送了不少賀禮……”
他頓了頓,搖搖頭,歎聲道:
“宗門與弟子,疆土與凡人,於他們眼中,皆不過掌中籌碼、盤中棋子,何嘗成過牽製?金丹壽數綿長八百載,世情冷暖、血親緣法,早已磨得寡淡,唯有同階的金丹真人,方入得了他們的法眼。”
王璟顏頷首,沉吟數息,目中精光閃動:
“雲府三宗,早已不同往昔情誼,月璃宮、池刹門此番來勢洶洶,雲霞若傾覆,那其餘兩宗非但不會施以援手,隻怕更會趁勢夾擊,分食其血肉,將其道統徹底吞並。”
“正是此理。”
王瑾佑手中法訣變幻,丹爐內藥液蒸騰翻滾,白煙氤氳,將他微蹙的眉宇隱入一片朦朧之中,隻聽聲音傳來:
“雲霞那位太上長老若尚存於世,縱是常年閉關療傷,亦是一柄懸頂利劍,可震宵小,隻可惜,天意弄人……”
王璟顏聞言,亦是喃喃道:
“這倒也是,我觀此書記載,昔日青雲大戰,雲霞傾儘精銳,亦不過堪堪重創月璃金丹,使其遁走,其太上孤身追入死地,終落得個兩敗俱傷,尋常金丹修士之間相爭,非驚天動地的死鬥,確難見分曉生死,更遑論隕落了。”
爐中藥氣漸濃,王瑾佑指掌翻飛,爐中藥液凝練升騰,化為絲絲縷縷的精純藥力,他搖頭收束心神,喟然道:
“諸般推演,皆是虛妄,不論如何,如今壯大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家中築基太少,眼下守著這三縣之地都有些捉襟見肘,若是月璃宮和池刹門攻來,能不能撐到海域傳回消息還是個未知數……”
王璟顏點點頭,皺眉道:
“家中畢竟積累太少,步子總歸要一步一步來,隻是可惜那籙丹一個境界隻能吞服一次……”
王瑾佑無奈苦笑一聲,低低道:
“二哥還是知足些好,我可是在築基一層徘徊了五年,這才靠著那籙丹一舉突破到了築基三層。”
修士築基,境界的提升便緩慢異常,多則十數年,少則三五年才能提升一層,王璟顏先前靠著那籙丹修複了自身暗疾,已是大幸。
王璟顏自是明白,方才之言非是抱怨,實為貪念之憾,他剛欲應聲,卻見王瑾佑指訣一收,靈焰斂去,爐頂白煙嫋嫋升騰,其中一枚丹丸驟然青光大放,剔透圓融,藥香滿室。
王瑾佑探手一攝,將其籠入袖中,輕聲道: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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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帳低垂,燭影搖紅,空氣裡彌漫著淡淡的血腥與靈藥混雜的氣息。
蕭婉寧一頭青絲早已被汗水浸透,絲絲縷縷黏在光潔卻略顯蒼白的額角,細密的汗珠仍不斷滲出,順著微紅灼熱的臉頰滑落。
那雙平素靈動的眸子,此刻盛滿了濃得化不開的疲憊。
修士誕育子嗣,乃逆命之舉,其凶險煎熬,遠勝凡俗百倍,靈元逆衝,稍有不慎,便要落得個香消玉殞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