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青灰色的瘴氣壓得營寨一片黯淡,昏黃的火把跳躍著弧光,艱難驅散著夜的寒涼。
王家一方深入百峒已有月餘,先前那股一往無前的氣勢也在連番征戰下不斷消弭,修士靠著修為在身,尚且還能以法訣安定內心,可凡人族兵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同伴接連折損,即便嘴上不說,心裡又怎會平靜。
“家主,蕭、劉、程、楊幾家實力強些,尚且可以壓住族中躁動,可其餘諸族,卻或多或少有些不和諧的聲音傳出……”
聽著一旁心腹族修的稟報,王瑾佑擰著眉頭,心知此乃人之常情,畢竟各族當中皆以凡胎肉身居多,一味地壓製下去,終究會有傾瀉之日。
“知道了。”
王瑾佑沉聲開口,揮手示意那人退去,厚厚的帳簾掀起又落下,可他眉間的憂思卻未曾紓解半分。
他重重捏了捏眉心,起身離了桌案,緩步踱至帳門邊,撩開一角,視野所及,皆是一片沉寂。
“不能再拖了……”
王瑾佑低聲呢喃著,他深知各族人心浮動,行事之間難免有所疏漏,每拖一分,便是多一分隱患。
腳步窸窣,帶進一股清冽微腥的山林夜氣,王璟顏快步走了進來,他額發微濕,肩頭沾著幾點細微的水珠,顯是剛從營中巡視回來。
“三弟。”
王璟顏眼中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憂煩,低聲道:
“那幾家附庸營裡的情形…不大對勁,人心散得厲害。”
王瑾佑輕歎一氣,點點頭,踱回粗糙的桐木案幾旁,目光掃過案上的簡易堪輿圖卷,眸光一凝,似是發現了什麼。
“三弟可是有所發現?”
王璟顏望見他神色變幻,輕聲開口,快步走至案邊,視線同樣落於那張輿圖之上,隨著王瑾佑的指尖不斷遊走。
“人心浮動,如懸絲聚沙。”
王瑾佑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疲憊的沙啞,沉聲道:
“強壓終非長久計,前路疑雲重重,敵暗我明,若真撞入其中,恐有傾覆之禍。”
他神色一凜,指尖在輿圖多處險惡之處重重劃過,低聲道:
“此路難行,我等…故作猶豫之態,佯裝受不得軍心不穩、糧草難繼之苦,擇此險路,退兵即可。”
“退兵?”
王璟顏瞳孔微縮,皺眉道:
“如此一來,豈非更亂軍心?”
王瑾佑搖搖頭,嘴角浮出一抹笑意,輕聲道:
“二哥不妨想想,嗟摩魋聞聽我等聯合月璃宮前來討伐,勢必有所準備,八成便在這些險地布了伏兵,靜待我軍悶頭撞入……”
王璟顏立刻明白過來,眼中憂色稍退,顯出幾分明悟,低聲道:
“此番是……以退為進?明為示弱,實則是引蛇出洞?”
王瑾佑點點頭,輕聲笑道:
“那山越蠻酋處心積慮,不惜舍棄數十個部落,隻為引誘我等深入,而眼下我等佯裝退兵……他豈會甘心?”
王璟顏眸中神采奕奕,重重點頭,沉聲道:
“如此,我便提前通知各部……”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