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離去後,黃蓉素手輕挽衣袖,從紫檀茶盤中取出一盞青瓷茶具。她指尖微挑,雨前龍井的嫩芽在水中舒展,嫋嫋茶香氤氳而起。
"柯師叔,請用茶。"她將茶盞輕輕放在老人手邊,青瓷與檀木相觸,發出細微的脆響。
柯鎮惡布滿老繭的手指緩緩摩挲著茶盞邊緣,杯中的茶葉打著旋兒沉下。簷角銅鈴被海風吹動,叮咚聲中,老人忽然開口:"那姓楊的小子..."
黃蓉眸光微動,指尖無意識地撫過案上竹簡的紋路。
"根骨奇佳。武功路數太雜!"柯鎮惡突然將茶盞重重一放,茶水卻未濺出分毫,"方才他接我的“"青蚨三疊浪”,三息之內換了三種輕功步法。"
老人空洞的眼眶"望"向院外,"楊家槍的腰馬功夫,丐幫的"逍遙遊"手法..."
"還有桃花島的"踏雪尋梅"。"黃蓉接口道,唇角泛起一絲輕笑。她伸手為老人續茶,琥珀色的茶湯在晨光中漾開漣漪,"定是在島上六十四天罡梅花樁練的。"
窗外的桃花被風吹進廳內,一片花瓣恰好落在她展開的扇麵上。黃蓉輕輕一吹,那花瓣便飄向郭靖方向:"楊過這孩子..."
她意味深長地頓了頓,"明明內力尚淺,可方才那招"鐵板橋"的身法,倒像是..."
柯鎮惡突然冷哼打斷:"像是被人追殺時練出來的保命功夫!"
老瞎子雖然目不能視,卻準確地將竹杖指向廳外楊過離去的方向,"你們沒聞到他身上那股子...野狼般的警覺?"
柯鎮惡鼻間輕哼一聲,鐵杖重重頓地:"最妙的是,那小子能把各家功夫化用得不著痕跡。這般悟性,倒叫我想起當年..."話到此處突然收聲,枯瘦的手指在杖頭摩挲兩下。
黃蓉突然轉向郭靖,眼中帶著幾分探究,"靖哥哥可曾私下指點過兒武功?"
郭靖濃眉微蹙,搖了搖頭:"蓉兒,我雖憐他身世坎坷,但未得柯大師父應允,豈敢私授武學?"他拿起茶盞淺飲一口,"說來確實蹊蹺,在嘉興時他武功尚顯粗淺,可這短短十幾日..."
"竟似脫胎換骨。"黃蓉接過話頭,指尖輕輕敲擊著案幾。剛才楊過躲過柯大師父的攻擊所用的招式間的變化,連她都不得不暗自讚歎。
夫妻二人自然不知,楊過能有如此進境,固然與他天資卓絕、勤學不輟有關,但更得益於那個月夜溫泉中的閉氣修行,以及郭靖為其療傷時無意間打通了幾處關鍵經脈。
這等機緣巧合,實乃天意使然,可遇而不可求。
茶盞中的熱氣漸漸散去,一如那些無法言說的武道機緣,來無影去無蹤,卻實實在在地改變了某些軌跡。
黃蓉若有所思地回想著剛才那道清俊身影。
"或許..."她輕聲道,"這就是天意。"
郭靖聞言一怔,正欲開口,忽聽得遠處傳來郭芙清脆的呼喊:"楊過!楊過!你等等我嘛!"那聲音穿過桃林,驚起幾隻棲鳥。
"芙兒這孩子..."黃蓉搖頭輕笑,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茶盞邊緣。茶湯映出她微微蹙起的眉頭——女兒這般情態,與當年的自己何其相似。
桃林小徑上,郭芙提起杏色羅裙小跑幾步,發間金鈴叮當作響。她一把拽住楊過的衣袖:"你方才那招"飛花摘葉"使得當真精妙!"話一出口才覺失態,急忙鬆開手,指尖卻已絞上了腰間絲絛。
楊過低頭瞥了眼被銅錢劃破的衣襟,嘴角扯出一絲自嘲的弧度:"郭大小姐過獎了,不過是些粗淺功夫,連柯公公五成功力都招架不住。"說罷青衫一振,頭也不回地朝練武場走去,"我去梅花樁再練兩個時辰。"
"哎——你等等!"郭芙急急向前追了兩步,繡鞋踩碎了滿地落花。
她望著楊過遠去的背影,少年青衫在桃林間幾個起落便杳無蹤跡,隻餘幾片被勁風帶起的緋紅花瓣,打著旋兒飄落在她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