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楊過喉頭一緊,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他的手無意識地按在胸口——那裡正貼身藏著他從溫泉帶出的那尊小玉像。
兩尊雕像的容貌竟如此相似,若非大小懸殊,簡直像是一對孿生姐妹。
楊過強壓下取出對比的衝動,指尖卻在衣襟內輕輕摩挲著懷中玉像的輪廓,那溫潤的觸感此刻格外清晰。
"是我外婆馮蘅。"郭芙的聲音不自覺地放輕,像是怕驚擾了這方寸之間的靜謐,"聽爹爹說,當年外公帶著啞仆們,花了整整三年時光,一刀一鑿地照著記憶裡的模樣雕出來的。"
她的指尖虛撫過玉像的衣褶,那些流暢的線條仿佛還帶著黃藥師刻骨銘心的思念。
夜明珠的柔光在玉像眉眼間流轉,恍惚間,楊過似乎看見那含笑的唇角輕輕顫動了一下。
楊過注意到雕像基座前供著新鮮的水果,香爐裡的線香尚有青煙嫋嫋。
郭芙順著他的目光解釋道:"娘親每月朔望必來更換供品。"
郭芙的聲音輕得如同香爐裡升起的煙,"去年上元夜,我爹撞見她倚在這基座旁...額頭抵著外婆的裙角說話,那燭淚都快堆成紅珊瑚了"
夜明珠的光暈為白玉雕像鍍上一層朦朧光暈,馮蘅含笑的眼眸仿佛正溫柔地注視著他們。
楊過忽然發現雕像的右手小指微微翹起——這個習慣性動作,他在黃蓉身上見過無數次。
"外公將畢生絕學儘藏於此。"郭芙輕撫雕像基座,"說是要讓外婆看著這些傳承下去。"她突然壓低聲音,"可我總覺得...外公是怕年歲久了,記不清外婆的樣子。"
海風突然灌入石室,香爐裡的煙灰簌簌而落。
阿刁不知何時悄然掠入,赤紅的羽翼在夜明珠的光暈中燃起流霞般的輝光。
它輕輕落在雕像肩頭,竟出奇地安靜,歪著腦袋用瑪瑙色的眼珠細細端詳玉像的麵容。
郭芙臉色驟變,慌忙壓低聲音招手:"快下來!我外公連這雕像的頭發絲都不讓人碰的。"
楊過指尖忽然觸到雕像底座一道凹痕,低頭細看,竟是一行小字:"蘅蕪香杳,海月空明"。
那字跡雖已模糊,卻仍能看出每一筆都入石三分,最後一豎甚至劃破了青玉紋理,仿佛刻字之人將畢生憾恨都刻進了這方寸之間。
郭芙正在趕鳥,忽聽得洞口傳來機括咬合的"哢嗒"聲。她臉色驟變,一把扣住楊過手腕:"有人來了!"力道大得幾乎掐進他脈門。
楊過還未反應過來,已被她拽進玉像背後一道極窄的石隙。
兩人身形緊貼,楊過甚至能數清郭芙睫毛上沾著的夜明珠輝光。她溫熱的鼻息撲在他頸側,帶著桃花島特有的沉香。
此刻他們藏身之處,正是當年黃藥師為馮蘅雕像時,特意留下的"窺月縫"。
話音未落,瘸腿的啞仆趙伯已緩步走入洞中。老人左手提著燈籠,右手拿著塊雪白的綢布,一瘸一拐卻走得極穩。
昏黃的燈光映著他溝壑縱橫的臉,在玉像上投下搖曳的影子。
"躲什麼?"楊過壓低聲音問,唇角卻噙著笑,"我們又不是來做賊的。"
郭芙急得直掐他手臂:"萬一趙伯告訴娘親我帶你偷跑出來玩,咱倆都得挨訓!"她聲音壓得極低,"趙伯雖不會說話,可記性最好,島上什麼事都瞞不過他..."
趙伯在玉像前停下,竟先整了整衣衫,這才跪坐下來。他展開綢布,開始一絲不苟地擦拭底座。
當粗糙的手指撫過"蘅蕪香杳"四字時,動作輕柔得像在觸碰花瓣。
楊過注意到,老人渾濁的眼中似有水光閃動。
直到趙伯終於起身,對著玉像深深一揖,提著燈籠緩緩離去,郭芙才長舒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