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到齊了?"黃蓉淺笑著步入書齋,素手輕拂過門簾上垂落的流蘇。
她的目光如水般掠過眾人,在楊過身上並未多作停留,卻讓少年覺得那視線仿佛帶著溫度。
她隨手翻開案上的《孟子》,"今日考校"儘心章句"這一章。"
楊過強迫自己收斂心神。當黃蓉提問時,他對答如流,字字珠璣,連最生僻的注疏都能娓娓道來。
黃蓉原本嚴肅的麵容漸漸柔和,眼中的欣賞之意越來越濃。她不經意間微微頷首,指尖在案幾上輕輕叩擊,這是她心情愉悅時的小習慣。
相比之下,大小武就慘了。武敦儒結結巴巴背不出完整段落,小武更是把"儘信書不如無書"解釋成了"把書翻爛"。
黃蓉搖頭輕歎,手中的戒尺在案上敲了敲,二人頓時蔫頭耷腦的。
課至中途,一陣穿堂風忽地吹入。
"過兒,"黃蓉突然點名,"你來說說"君子深造之以道"何解?"她的聲音依舊平靜,但眼角微微彎起,泄露出幾分不同尋常的期待。
楊過聞言起身,衣袖不經意間拂過案上硯台。他目光灼灼地望著黃蓉,聲音清朗如玉石相擊:
"弟子以為,所謂"深造之以道",不在章句之末,而在求其本心。"他頓了頓,眼角餘光瞥見黃蓉腕間的帕結微微晃動,"就如修複古物,金繕之法不僅彌合其形,更要續其神韻。"
書齋內忽然安靜下來。窗外一片桃花飄落,正落在黃蓉案前的《孟子》上。她纖長的手指輕輕拂去花瓣,指尖在"故觀於海者難為水"一句上停留了片刻。
"說得好。"黃蓉忽然合上書冊,聲音輕得仿佛自言自語,"隻是有些事物,表麵修補得再完美..."她抬起眼簾,目光如秋水般清澈,"終究會留下痕跡。"
大小武麵麵相覷,完全聽不懂這番機鋒。郭芙卻敏銳地察覺到氣氛微妙,咬著筆杆來回打量母親和楊過。
楊過心頭一震。他看見黃蓉不著痕跡地撫了撫發髻——那裡本該簪著白玉雲紋簪的位置,此刻卻彆著一支含苞的桃花簪。花苞緊裹,卻隱約可見裡頭金絲閃爍。
"好了,今日就到這裡。"黃蓉突然起身,衣袖帶起一陣淡淡的龍涎香,她停頓了一下,"過兒留下收拾書卷。"
一陣穿堂風掠過,書房門"吱呀"一聲輕輕掩上,將外界的喧囂儘數隔絕在門外。
黃蓉背對著楊過立在書架前,窗外盛放的桃花被風吹得簌簌作響,幾片花瓣隨風卷入室內,落在她頸間雪白的肌膚上
楊過盯著她簡素的發髻,喉結不自覺地滾動,嗓音微啞:"師娘要整理哪些書?"
"不急。"黃蓉忽然轉身,衣袂帶起一陣幽香。素手從廣袖中取出一個錦盒——
正是昨日楊過悄悄放在台階上的那個。她指尖輕撫過盒麵上精致的鮫綃紋路,指腹在暗紋處流連,聲音輕得像一片落花:"這簪子..."
錦盒開啟的瞬間,金絲桃枝在斜照的夕陽下流轉出七彩光暈。每一片金箔雕琢的花瓣都薄如蟬翼,花蕊處綴著的明珠隨著她的動作輕輕顫動,在暮色中泛著溫潤的光。
"今晨對鏡梳妝時..."黃蓉將玉簪遞向楊過,尾音帶著一絲幾不可察的顫抖,"總覺得怎麼戴都不妥帖。"她抬眸,眼中似有秋水蕩漾,"你既懂得修補,想必也知道...該如何佩戴?"
楊過呼吸一窒,喉結不自覺地滾動。
"替我戴上。"黃蓉忽然背過身去,青絲如瀑垂落,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這個動作讓她後頸露出一小片肌膚,在暮色中瑩白如玉,襯著鴉羽般的發,晃得人心頭發燙。
楊過怔在原地,手中的玉簪忽然變得滾燙,幾乎要灼傷他的掌心。
"怎麼?"黃蓉從銅鏡中望他,杏眸微挑,唇角噙著一抹似有似無的笑,三分促狹,七分溫柔,"不會麼?"
楊過深吸一口氣,緩步上前。銅鏡裡映出兩人的身影,一高一低,黃蓉的目光在鏡中與他相接,又倏忽垂下,長睫輕顫,像是被驚擾的蝶。
指尖觸到發絲的刹那,兩人同時輕顫。
那發絲比最上等的絲綢還要柔軟,帶著淡淡的檀香,從他指縫間流過時宛若握不住的月光。
楊過指尖微抖,生怕多用一分力便會驚碎這旖旎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