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如紗,將桃花島演武場籠在朦朧的煙青色裡。
草尖墜著的露珠簌簌滾落,沾濕了黃蓉杏黃勁裝的衣角,金線繡的桃枝紋隨著她的步伐流轉,仿佛有春風在衣袂間穿行。
"你們師父昨日清晨出海捕魚,為夏獲節備宴去了。"她指尖輕撫過兵器架上未乾的露水,"這兩日的功課,便由我來考校。"
郭芙眼睛倏地一亮:"娘親,今年夏獲節還互贈禮物麼?"她話音未落,眼角已不自覺瞟向桃樹下。楊過正倚著樹乾把玩一根草莖,晨露順著他的額發滑下,在鎖骨處洇開一小片深色痕跡。
"自然。"黃蓉眼底浮起了然的笑意,"芙兒這般急切,莫非已備好禮物了?"
少女頰邊頓時飛起霞色,指尖絞著衣帶上的流蘇正要開口,武修文卻抱著木劍橫插進來:"我給芙妹準備了會發光的夜明珠!"
話音未落就被武敦儒用手肘狠狠頂在肋下:"去年你送的那個大海螺,現在還在庫房角落裡積灰呢!"
楊過忽然打了個哈欠。驚起三兩早鶯,撲棱棱穿過霧靄。
"楊過,你這般困倦,莫非昨夜又被師娘罰抄書了?"武修文咧嘴一笑,語氣裡帶著幾分幸災樂禍。
"我看是抄到三更天吧?"武敦儒抱臂附和,"難怪現在哈欠連天,連眼皮都抬不起來。"
楊過唇角微揚,修長的手指輕輕一撚,將那片桃花瓣揉碎在指間,粉屑簌簌落下。
他懶懶抬眼,眸中帶著幾分戲謔:"兩位師弟這般關心,不如替我抄兩遍?正好,我的《清靜經》還差五十遍沒動筆呢。"
"過兒。"黃蓉輕咳一聲,袖中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打狗棒上的紋路,眼底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笑意,"既然精神不濟,今日便由你來演示"江城飛花"的身法,也好醒醒神。"
郭芙聞言立即挺直腰背,杏目圓睜:"娘親,這招我練得比楊過純熟多了!"她腕間的金鈴隨著急促的動作叮當作響。
黃蓉含笑點頭,指尖輕輕拂去女兒肩頭的落花:"芙兒確實進步不小。"她目光轉向場中慵懶的少年,語調忽然一轉,"不過..."
話音未落,楊過已如一片落葉般飄至場中。沒有刻意的起手式,隻是隨意地一展衣袖,滿地落花便如受驚的蝶群般盤旋而起。
他的身法不似郭芙那般中規中矩,卻在每個轉折處都帶著說不儘的寫意風流,仿佛不是在演練招式,而是在與春風共舞。
朝陽穿透薄霧,為少年鍍上一層金邊。他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浸濕,唇角那抹似有若無的笑在晨光中格外耀眼,連帶著眼尾那顆淚痣都鮮活起來。
"好!"這聲讚歎脫口而出時,黃蓉自己都怔了怔。
她迅速用袖口掩唇咳嗽,卻見楊過正隔著紛揚的花雨望來,眼底跳動的火星像是要燎原的野火,燒得她心頭一顫。
黃蓉原以為芙兒在落英神劍掌上頗有天賦,可此刻兩相對比,郭芙的招式雖標準卻失之靈動。
她看著楊過衣袂翻飛間帶起的落花,恍惚間竟似看到當年華山論劍時那個放浪形骸的東邪身影。
"有意思。"黃蓉不自覺地輕撫下巴,指尖殘留著桃花淡淡的香氣。
楊過的身法裡竟暗含丐幫輕功的韻味,將桃花島的"落英繽紛"與丐幫的"逍遙遊"融會貫通,更添幾分獨到的飄逸。
這讓她想起十年前,自己也是這般不拘一格,把落英神劍掌化入打狗棒法之中。
"娘親!"郭芙委屈地跺腳,繡鞋碾碎了幾片剛落地的花瓣,"他連起手式都錯了!"
黃蓉回過神來,搖頭輕笑:"芙兒,武學之道,貴在神韻而非形似。"
她指尖輕彈,三片桃花分彆飛向三人,花瓣在空中劃出的軌跡暗含八卦方位,"過兒雖不拘成法,卻深得"意隨形走"三昧。你爹爹常說,最高明的武功..."
"是忘記招式。"楊過突然接口,修長的手指穩穩夾住飛來的花瓣。
他眼中閃過一絲訝異,沒想到黃蓉竟能一眼看穿他融合兩派武學的嘗試。更沒想到的是,她非但沒有責備,反而流露出讚賞之色。
兩人目光在空中相接,一時竟有種超越輩分的惺惺相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