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珍珠號沉重的船頭狠狠撞上灼熱的礁岸,船板碎裂的刺耳聲響瞬間被火海的咆哮吞沒。
楊過與阿大躍入齊膝海水,冰冷的海水激得人一顫,但隨即,裹挾著惡臭的滾燙氣浪便兜頭壓下,灼得皮膚生疼。
眼前,桃花島已不複舊日仙姿。
濃稠如墨的黑煙翻卷升騰,遮蔽了大半天空,隻留下低垂的、令人心悸的暗紅。
曾經灼灼其華的桃林,大片大片地陷入火海,在烈焰中扭曲爆裂,伸展的枝椏在青綠與慘白的火光映照下,如同痛苦掙紮的舞者。
火焰下方,一種粘稠、烏黑如膏的油水附著在樹乾和焦土上,滋滋作響地瘋狂燃燒,散發出刺鼻的惡臭。
火勢如貪婪的巨獸,啃噬著一塊塊區域,留下焦黑的瘡疤和濃煙滾滾的廢墟。
阿大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急喘,指著莊子方向,滿臉焦灼。他深一腳淺一腳踩著滾燙砂石,濃煙熏得涕淚橫流。
剛奔出十幾步,阿大腳下猛地一絆,“噗通”一聲重重撲倒,啃了滿嘴灰燼。他掙紮撐起,驚恐回頭。
火光恰好照亮絆倒他的東西。
一具仆倒的屍體。麵朝下,後頸處,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口猙獰裂開,暗紅的血痂混著粘稠的黑色猛火油,將身下的砂石染成一片詭異的紫黑油膩。
阿大“啊”一聲,渾身劇震,手腳並用地向後猛縮,驚恐地看向楊過。
楊過已行至屍身旁。強忍著翻騰的不適,他單膝點地,目光銳利地掃過屍體周圍那片散發著強烈惡臭的黑色油膏。
他用指尖極其小心地沾了點遠離屍身的、尚未凝固的油汙,伸到鼻尖一嗅。
油膩汙穢,刺鼻氣味直衝腦門。
“猛火油!”楊過齒縫間迸出這三個字,聲音帶著壓抑的震顫,“破陣焚島!好毒辣的手段!”
此物粘稠易燃,潑灑之處,桃林頓成絕地,陣法根基儘毀!
他屏住呼吸,伸出手,抓住屍體肩部相對完好的衣物一扳——
屍體翻過,一張沾滿黑灰油汙卻無比熟悉的臉暴露在搖曳的青綠火光下!
是六子!那個總是憨厚笑著的啞仆六子!
此刻,六子臉上凝固著驚愕與劇痛,嘴巴微張,似有無聲呐喊。那雙溫和的眼隻剩下空洞的絕望。他的右手,還死死攥著一枚被血和黑油浸透的預警竹哨。
“六子叔……”楊過喉嚨裡堵著硬塊,胃部猛地一陣劇烈痙攣,仿佛被無形的手狠狠攥緊絞扭!
冷汗瞬間從額角、後背涔涔冒出,浸透了內衫,粘膩冰冷。他死死咬住下唇,才強行壓下那股翻江倒海的惡心眩暈。
阿大焦急地扯了扯楊過的衣袖,指著深處,喉嚨裡發出急促的嗬嗬聲。
楊過用手背狠狠抹去額角的冷汗,眼中殘留的驚惶被強行凍結,淬煉成一種冰冷的、近乎實質的殺意。
“走!”他嘶聲低喝,決絕起身。
阿大連滾帶爬跟上那道在濃煙鬼火中疾掠如風的背影。
越往深處,火勢依舊凶猛,火焰將斷壁殘垣映得如同煉獄。
腳下的路,散落著焦炭、油汙和……零星倒斃的熟悉身影。
每一次瞥見那些凝固在痛苦中的麵孔,都讓楊過的心如遭重擊。
莊子裡濃煙滾滾,嗆得人幾乎窒息,火焰舔舐著殘存的梁柱,發出劈啪的怪響,將這片曾熟悉的莊子徹底化作了煉獄焦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