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宴席的喧囂終於散儘,隻餘馬奶酒與烤肉的濃烈氣息在空氣中糾纏。
楊過獨立於校場邊緣,望向郭靖離去的方向,方才那場爭執如冷鐵般壓在心頭,令他呼吸都沉重起來。
月光將他孤峭的身影拉得細長,仿佛天地間隻餘他一人。
一陣輕柔的腳步聲自身後響起。楊過未回頭,卻已從那熟悉的節奏中認出來人。
“燕兒。”他低聲喚道。
耶律燕沒有應聲,隻是走上前,伸出雙臂從背後輕輕環住他勁瘦的腰,側臉貼在他挺直的脊背上。
“我都聽見了,”她聲音很輕,像夜風拂過草尖,“你與郭大俠的話。”
楊過嘴角牽起一絲苦澀的弧度:“讓你見笑了。是否也覺得我行事偏激,不擇手段?”
耶律燕沒有回答,隻將手中的酒囊遞過去:“喝一口吧,驅驅寒,也暫忘憂煩。”
楊過微頓,接過酒囊仰首飲下一口。烈酒如火燒過喉嚨,卻也讓緊繃的心神稍得鬆緩。
“我非漢人,亦非蒙古人。”耶律燕望向遠方的黑暗,語聲平靜,“我們契丹曾建大遼,雄踞北疆,最終也不過星落雲散。所以郭大俠所守的俠義之道,我敬重;而你選擇的險途,我亦能懂幾分。”
她轉眸看他,眼中如有星子閃爍:“郭大俠如磐石,堅守一方,護佑黎民,是堂堂正道。而你……你看的是百年興衰,謀的是文明存續,甘願自汙其身,行非常之法。這般魄力與遠見,世間幾人能有?”
楊過微微一怔,未曾想她能道出如此洞見。
“耶律姑娘不認為我是在禍水西引,徒造殺孽?”他語氣中帶著幾分自嘲。
耶律燕搖頭:“天下大勢如江河奔流,非一人可逆。蒙古鐵騎如洪水滔天,硬擋隻會玉石俱焚。你試圖將其引向更廣闊的天地,雖不為世俗俠義所容,卻實是為了保全故國文明的火種。這一點,我身為亡國遺民,看得清楚。”
她頓了頓,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疼惜:“隻是,過剛易折,過智易夭。你步步為營,將自己置於風暴中心,既要周旋於蒙古人的猜忌,又要背負故國天下的誤解……這條路,實在太苦了。”
這番話如一道暖流,悄然融開楊過心湖的凍層。
他獨行於偏鋒已久,早已習慣世人或驚或懼的目光,即便親厚如郭伯伯,亦難認同他此刻的抉擇。
月色清寒,他心頭驀地一動:若師娘在這裡,她會支持嗎?
一念及此,楊過長長舒出一口鬱結之氣,語調也隨之緩和下來:“燕兒,多謝你肯對我說這些。但苦與不苦,我已無從選擇。既然踏出了這一步,便隻能走下去。隻是……”
話語未儘,兩人陷入短暫的沉默,共享著這暴風雨前難得的安寧。
夜風拂過,送來遠處青草的微香。
“楊大哥,”耶律燕再度開口,語氣鄭重了幾分,“無論前路如何艱險,願你永葆‘問心無愧’的初心。但你要記得,心懷蒼生之誌固然宏大,也需先保全己身。彆忘了,這路上,還有我與你同行。”
楊過仰首望向空中那輪孤寂的冷月,仿佛自問,又仿佛叩問天地:“問心無愧……當真能夠無愧嗎?”
他知道,今夜之後,真正的風暴才會即將來臨。
第二日,天光微亮,朔風卷著殘雪。
郭靖身著來時那件舊袍,於金頂大帳之前,向蒙哥大汗辭行。他神色平靜,舉止從容,仿佛昨夜與楊過的激烈爭執從未發生。
“大汗,郭某使命已畢,今日便南歸襄陽。望大汗能以天下蒼生為念,止息乾戈。化刀兵為玉帛,使萬民免受征戰之苦,方能成就萬世景仰的和平偉業。”郭靖聲音洪亮,不卑不亢。
蒙哥高坐帳中,臉上看不出喜怒,把玩著手中的金杯,淡淡道:“郭靖叔叔既去意已決,本王也不便強留。你我故交一場,望你一路平安。他日若改變心意,我蒙古金帳隨時虛位以待。”
這番話說得冠冕堂皇,既全了雙方顏麵,也暗藏機鋒。
帳前廣場上,蒙古文武分立兩側,楊過亦站在其中,位置頗為顯眼。
郭靖不再多言,隻是深深看了楊過一眼。
隨即,他抱拳環視一周,轉身大步離去,背影在蒼茫天地間顯得格外孤直挺拔。
蒙哥目送郭靖遠去,直到那身影變成一個小黑點,方才收回目光,看似隨意地對身旁侍立的金輪法王低語,聲音卻恰好能讓近處的幾位將領,尤其是楊過聽見:
“法王,我這郭靖叔叔雖然武功高強,這一路山高水長,盜匪出沒,本王實在放心不下。你……帶些得力人手,‘護送’他一程,務必確保他‘安然’抵達宋境。”
“護送”二字,咬得極重,其中蘊含的殺意,昭然若揭。
金輪法王心領神會,合十躬身:“謹遵大汗法旨。”
蒙哥此舉,一石二鳥。既除掉了郭靖這個心腹大患,又能借此考驗楊過的忠誠。
若楊過無動於衷,則證明其心向蒙古,可堪大用。若楊過前去救援,便可坐實其心懷故宋,立刻拿下。
這是一場赤裸裸的陽謀。
楊過站在原地,麵色如常,袖中的拳頭卻已悄然握緊。
他怎能不知這是試探?
救,則前功儘棄,立刻與蒙古決裂,甚至可能雙雙陷於絕境。
不救,則眼睜睜看著待自己如子侄的郭伯伯遭人暗算,此生良心何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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