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如夢被黃藥師等人送入藥堂靜室後，楊過便如同石墩般守在門外，寸步不離。
他內力消耗甚巨，又與情蠱隱隱牽絆，此刻麵色蒼白，但一雙眼睛卻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門扉，仿佛能穿透木板，看到裡麵生死未卜的人兒。
黃藥師醫術通神，結合明教珍藏的靈藥，全力施為。這一救治，便是整整一天一夜。
期間，歐陽情幾次送來食物清水，輕聲勸慰，楊過隻是機械地接過，食不知味，目光始終未曾離開靜室方向。
他腦海中翻來覆去的，儘是殷如夢為他擋下鐘絕聖致命一擊時，那決絕而淒美的眼神，以及她軟倒在自己懷中時，那迅速流逝的溫度。
歐陽情看著他布滿血絲的雙眼和下頜冒出的青色胡茬，心疼得如同針紮。
她認識的楊過，向來是灑脫不羈、神采飛揚的，何曾有過如此憔悴、焦慮，將全部心神係於一人身上的模樣？
第二天清晨，靜室的門終於“吱呀”一聲開了。
黃藥師麵帶倦容地走了出來。
“師祖，如夢她……”楊過猛地起身。
“命保住了。”黃藥師言簡意賅，“那‘千年雪蓮’藥效非凡，護住了她心脈。但鐘老魔的掌力陰毒無比，重創其氣，她何時能醒，能否醒來，就看她的造化了。”
聽聞性命無虞，楊過心中巨石稍落，但聽到後半句，心又沉了下去。他對著黃藥師深深一揖：“多謝師祖救命之恩！”
黃藥師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多禮，目光在他臉上停留片刻，淡淡道：“你守在此處也無用，去歇息吧。若你也垮了，無人能助她後續恢複。”說完，便飄然離去，自行調息休養。
房間內，歐陽情打來熱水，細心地為楊過擦拭臉和雙手，又端來一碗溫熱的米粥，看著他勉強喝下。
忙完手上的事，她走到楊過麵前。隻見他靠在榻邊，眉頭緊鎖，即便在歇息時臉上也籠著一層驅不散的憂色。歐陽情看在眼裡，心頭百感交集。
她仰起臉望著他，眼中滿是心疼與懇求：“楊大哥，你已經兩天兩夜沒合眼了，連口水都沒好好喝過。黃爺爺也說了，你現在最需要的是休息。算我求你……跟我回去，好不好？就回去好好睡一覺。”
楊過恍若未聞。
歐陽情咬了咬唇，手上加了力道，幾乎是用儘全力將他往外拉，聲音帶上了哭腔：“楊大哥！算我求你了！你再這樣下去，身子會熬壞的！跟我走……今晚……今晚讓我陪著你，好不好？就像……就像我們以前那樣……”
她眼眸中水光瀲灩，既有少女的深情，也有一絲試圖用親密來驅散不安的惶然。
她害怕，害怕這個躺在床上的女子，會以這種慘烈的方式，徹底占據楊過的心。
她與楊過本就是情侶，久彆重逢，又曆經生死擔憂，此刻隻想用最直接的方式，確認他的存在，撫平他的焦慮，也將自己滿心的愛意與牽掛儘數交付。
然而，楊過此刻心神俱疲，滿腦子都是殷如夢昏迷不醒的蒼白麵容，以及那份沉甸甸的、難以償還的情債。
他感受到歐陽情話語中的深意，身體微微一僵，下意識地輕輕掙開了她的手。
他歎了口氣，抬手揉了揉眉心，疲憊道：“情兒，彆鬨。我現在……真的沒有心思。如夢尚未蘇醒，我豈能……。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歐陽情聞言，眼中的光芒黯淡下來。
她怔怔地看著楊過，又看了看床上昏迷的殷如夢。
“楊大哥，你……你對如夢姐姐……也像之前對我那樣，對不對？”
楊過沉默不語。
這沉默，在歐陽情看來，無異於默認。
一顆心，直直地沉了下去。
原來，在她日夜思念他的時候，在他經曆生死搏殺的時刻，已經有另一個女子。
自己這般主動，在他此刻滿心牽掛另一個女子的情況下，顯得如此不合時宜，甚至……有些可笑。
她沒有再說話，隻是默默地站起身，背對著楊過，肩膀微微顫抖了一下，隨即強自壓抑住，低聲道：“那……楊大哥你好好休息，我……我先出去了。”
說完，不等楊過回應，便快步走出了房間，輕輕帶上了房門。
門外，歐陽情靠在冰冷的牆壁上，仰起頭，淚水無聲地滑落，但那心底蔓延開的苦澀與冰涼，卻讓她渾身都止不住地輕輕戰栗起來。
她猛地轉身，捂著臉跑了出去，纖細的背影在門口的光影中顯得格外孤單無助。
楊過看著她離去，張了張嘴，最終卻化作一聲無奈的歎息。
他並非對歐陽情無情，隻是此刻，沉重的責任、複雜的糾葛，以及那盤踞在心間的蠱毒與恩情，讓他無法給出任何回應。
他重新將目光投向沉睡的殷如夢，伸出手，輕輕為她掖了掖被角，眼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
密室之外，歐陽鋒不知何時站在那裡，將方才的一幕儘收眼底。
他看著孫女傷心跑遠的背影，又看了看靜室內的楊過，渾濁的老眼中閃過一絲了然與複雜，最終也隻是搖了搖頭，重重地歎了口氣。
這情之一字，果然比世間最厲害的武功，還要難解。
楊過又在殷如夢榻前守了一日，任憑歐陽情如何勸說，隻是不動。
他目光須臾不離那張沉睡的蒼白容顏，仿佛要將自己的生命力渡給她一般。
期間黃藥師又來施針用藥，見他如此，也隻是微微搖頭，並未多言。
直到青龍法王東方煜、玄武法王江止水與傷勢稍穩的白虎法王司徒烈一同前來。
東方煜內傷未愈，聲音仍帶著虛弱，卻語氣懇切：“少俠，你守護殷師妹之心，我等感同身受。殷師妹和我等情同手足，我等亦盼她早日蘇醒。隻是，黃島主已言明，她心神受損，非一日之功可愈，需靜養待其自複。你這般不眠不休，耗損自身，若殷姑娘醒來見你如此，豈不更加心傷？”
江止水也接口道：“是啊。明教遭此大劫，百廢待興，許多事務還需仰仗少俠與幾位高人相助。你若先累倒了，豈非得不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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