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東征先鋒營的營地裡,大部分的篝火,都已熄滅。
結束了一天艱苦的行軍,士兵們早已沉沉睡去,營地裡,隻剩下巡邏隊甲胄摩擦的“沙沙”聲,和遠處傳來的幾聲狼嚎。
但在第七伍——不,現在應該叫“第七什”的營帳裡,卻依舊亮著燈。
新任什長羅通,正盤膝坐在自己的鋪位上,對著一盞昏暗的油燈,唉聲歎氣。
他的旁邊,裴宣和阿史那·雲,正在默默地擦拭著自己的兵器。
“我說老羅,你現在可是咱們什的頭兒了,全什十多號兄弟,都歸你管!今天還得了殿下的賞錢,怎麼還跟個受氣的小媳婦似的?”裴宣一邊用油布保養著自己的橫刀,一邊打趣道。
經過白天那件事,他對羅通這個“一根筋”的伍長,已經多了幾分真正的敬佩。
“你懂個屁!”羅通煩躁地抓了抓腦袋,“當官,哪有那麼容易!”
他愁眉苦臉地說道:“今天,教員找我談話了。說我既然當了什長,就不能隻靠一股子蠻力,得……得學會動腦子!還得……還得識字!殿下說了,以後,軍中的命令,都將以書麵形式下達,不認識字的,連仗都打不了!”
“可我……我羅通,從小就會掄錘子,哪裡會寫那鬼畫符一樣的東西!”羅通越說越是喪氣。
裴宣聽了,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眼中閃過一絲光芒。
他笑了笑,說道:“我當是什麼大事呢。不就是識字嗎?這有何難?”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忘了我是乾嘛的了?想當年,我也是正經的讀書人!從明天起,我教你!”
“你?”羅通懷疑地看著他,“你這家夥,油嘴滑舌的,靠譜嗎?”
“嘿!你還彆不信!”裴宣把胸脯拍得“啪啪”響,“保證三個月,讓你把常用的軍令文書,都認個七七八八!不過嘛……”
他搓了搓手,露出一副奸商般的笑容,“……學費,總得給一點吧?也不多,你那賞錢,分我一半就行。”
“滾!”羅通笑罵著,一拳捶在了裴宣的肩膀上。
雖然嘴上罵著,但羅通的心裡,卻湧起了一股暖流。
裴宣是在用這種方式,來化解自己的尷尬。
這個看似油滑的家夥,其實……心眼不壞。
他看了一眼旁邊,那個依舊沉默不語,隻是用一塊鹿皮,一遍又一遍,擦拭著自己弓箭的突厥少年阿史那·雲。
羅通忽然覺得,他們這個三人小組,似乎,真的有點像“兄弟”了。
然而,就在此時。
帳篷的門簾,被無聲地掀開了。
一個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現在了門口。
那人,穿著一身最普通的士兵服飾,麵容普通,身材普通,屬於那種扔進人堆裡,就再也找不出來的類型。
但他的眼睛,卻異常地明亮,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仿佛能看透人心的銳利。
羅通和裴宣,立刻警惕地站了起來,手,下意識地摸向了身旁的兵器。
“你是誰?哪個營的?”羅通沉聲喝道。
那人沒有回答。
隻是從懷中取出了一塊小小的、純銅打造的,半塊虎符。
虎符上,雕刻著猛虎的圖騰。
百騎!
裴宣雖然家道中落,但見識還在。他隻看了一眼,臉色“唰”地一下,就全白了!
他比羅通,更清楚這塊虎符,代表著什麼!
那是,直屬於天子的,最神秘,也最恐怖的禁衛軍!
是,能讓滿朝文武,都聞之色變的……皇帝的刀!
百騎的人,怎麼會……深夜,出現在他們這個小小的營帳裡?
那人亮出虎符後,便立刻收了起來。
他的目光徑直地,落在了那個角落裡,一直沉默不語的突厥少年身上。
——阿史那·雲。
“阿史那·雲。”那百騎司的密探,緩緩開口,聲音沙啞,不帶一絲情感。
“奉陛下之命,有話,問你。”
阿史那·雲抬起頭,那雙如同草原孤狼般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困惑,但更多的,是一種與生俱來的警惕。
並沒有說話。
那密探也不在意,自顧自地說道:
“你,原是突厥處羅可汗的旁支,阿史那部的族人。三年前,你的部落,在內鬥中,被支持頡利可汗的另一支部落,所覆滅。你的父母,皆死於亂軍之中。你,是被人從死人堆裡救出來的。對嗎?”
阿史那·雲的身體,猛地一顫!
他的手,死死地握住了手中的長弓!
這是他心中,最深的秘密,也是最痛的傷疤!
除了自己,他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
這個陌生人,怎麼可能知道得如此清楚?!
一旁的羅通和裴宣,也聽得目瞪口呆。
他們第一次知道,這個沉默的突厥兄弟,竟然還有著如此悲慘的身世。
那密探無視了眾人的震驚,繼續用那種冰冷的語氣,說道:
“陛下,想知道。”
“當初,在死人堆裡,將你救出來,並把你帶回大唐送入軍中的那個人……是誰?”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