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片天,黑得像潑翻的墨汁。
遼河下遊,一百裡處。
這裡河麵寬闊,水流卻異常湍急,河床下更是布滿了暗礁和漩渦。兩岸則是陡峭的懸崖和茂密的原始森林。
此地,名為“龍王灘”。
在當地的傳說中,這裡是遼河龍王發怒之地,尋常舟船,根本無法通過,一旦闖入,便會被無情的河水吞噬,屍骨無存。
因此,高句麗人在此地,幾乎沒有設防。
然而此刻,就在這片被視為“絕地”的龍王灘畔,卻潛伏著一支龐大的軍隊。
東征先鋒營的精銳,人人銜枚,馬蹄裹布,悄無聲息地集結在黑暗的河岸邊。
他們是太子李承乾,手中最鋒利的劍!
李承乾,一身黑色夜行衣,臉上塗著偽裝的油彩,親自站在最前方。
他的身邊,是同樣裝束的紇乾承基、稱心,以及……新任什長羅通,和他那個三人小組的裴宣、阿史那·雲。
經過上次的“頂撞事件”,羅通這個“一根筋”的伍長,反而因禍得福,被太子殿下看中,破格提拔,成為了負責保護太子安全的親衛什長之一。
此刻羅通的心中,充滿了激動與緊張。他緊緊地握著手中的橫刀,警惕地注視著四周。
“殿下,都準備好了。”紇乾承基低聲稟報道,“一百艘特製的‘蒙衝皮筏’一種用牛皮和竹子紮成的,輕便快捷,適合在急流中行駛的小型突擊舟),已經充氣完畢。”
“每艘皮筏,可載二十人。第一批兩千名弟兄,皆是軍中挑選出來的,識水性的勇士。”
李承乾點了點頭。
這“蒙衝皮筏”,正是他根據後世皮劃艇的原理,讓工部巧匠,秘密趕製出來的渡河利器。
他看了一眼波濤洶湧的遼河,又看了看對岸那片漆黑的、仿佛巨獸般蟄伏的森林。
李承乾的眼中,閃爍著決絕的光芒。
“傳令!”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第一批,由紇乾承基統領!務必在天亮之前,於對岸建立起穩固的登陸場!”
“稱心,你帶領五十名好手,隨第一批渡河。你們的任務,是滲透,偵察……為後續大軍,清除一切可能的障礙!”
“羅通,裴宣,阿史那·雲,你們三人,隨孤坐鎮中軍等待時機!”
“喏!”
眾將齊聲應道,聲音中,充滿了肅殺之氣。
很快,一百艘黑色的“蒙衝皮筏”,如同幽靈一般,悄無聲息地,滑入了冰冷刺骨的遼河之中。
兩千名唐軍勇士,手持短槳,奮力劃水,在湍急的河流中艱難地向著對岸挺進!
沒有戰鼓,沒有號角,隻有河水拍打皮筏的“嘩嘩”聲,和士兵們壓抑的喘息聲。
這是一場,與死神賽跑的夜渡!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李承乾站在岸邊,一動不動,如同石雕一般。
他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渡河這一步,至關重要。
一旦渡河失敗,或者被對岸的高句麗人發現,那麼他所有的計劃,都將功虧一簣!
兩萬大軍,將陷入進退兩難的絕境!
終於!
在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
對岸,那片漆黑的森林邊緣,忽然閃爍起了三下,微弱的火光。
那是……稱心發回來的,成功登陸的信號!
“好!”
李承乾緊握的拳頭,猛地鬆開!
他的眼中,爆發出奪目的光彩!
“傳令!第二批,第三批,所有舟船,立刻下水!全軍以最快速度渡河!”
“目標——安市城!”
……
與此同時。
距離龍王灘足有兩百裡之遙的泊灼口渡口。
侯君集,正指揮著他那一萬“佯攻”大軍,搞得聲勢浩大。
戰鼓擂得震天響,號角吹得嗚嗚咽咽,數千名士兵,乘坐著臨時征集來的漁船和木筏,在河麵上來回穿梭,做出要強行渡河的假象。
河對岸,高句麗的守軍果然上當。
他們嚴陣以待,箭如雨下,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這個“主攻”方向。
絲毫沒有察覺到,在他們的側後方,一支真正的死亡鐮刀,已經悄然舉起,直取側腰。
……
安市城。
高句麗遼東重鎮,也是高延壽的帥府所在地。
經過了泊灼口的“大捷”,整個安市城,都陷入了一種盲目的樂觀和鬆懈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