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的冬,似乎格外漫長。
那場關於西域戰事的朝會之後,整個長安城,都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平靜。
晉王李治美名,還在街頭巷尾流傳,但熱度,已漸漸消退。
衛國公李靖,早已悄然率領西征大軍,離開了京畿,奔赴那遙遠又黃沙漫天的戰場。
而東宮,則像一座被世人遺忘的孤島,大門緊閉,悄無聲息。
李承乾,似乎真的變成了一個“閒人”。
每日裡,他不是在彆業的田畝間,與那些被他從東征軍中,特意留下的農家老兵,一起擺弄那些奇特的農具和稻種。
便是在茅屋之中,與新任的參謀司司長李綱馬周被調離後,李綱暫代其職),探討著“民生”與“教化”,看似務虛的話題。
李承乾似乎真的,徹底遠離了權力的中心。
這讓許多,暗中觀察著東宮的人,都漸漸放下了警惕。
這位曾經攪動無邊風雲的太子殿下,在經曆了“兵諫”的失敗,和被陛下“敲打”之後,其鋒芒已經被徹底磨平了。
然而,他們不知道。
在這份平靜的表象之下,是何等洶湧的暗流。
每日,都有加密的信件,通過“皇家鹽業商行”這個看似純粹的民間組織,如涓涓細流般,從江南,彙入東宮。
江南的每一個角落,那些被李治“逼上梁山”的士族,他們不甘的怨言;那些因為李治整治士族,對晉王感恩戴德的農夫,他們樸素的祈願……
所有的一切,都化為最精準的情報,源源不斷地,呈於李承乾的案頭。
太子雖然身在長安,卻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江南那潭水,到底有多深,有多渾。
他在等。
等一個時機。
等那位仁善的晉王,在江南大獲全勝的九弟,班師回朝。
等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皇,因為忌憚和猜疑,而必然會做出的……下一步動作。
這一天,終於來了。
晉王李治的儀仗,在萬民的歡呼聲中,返回了長安。
其後,便是那場在太極殿上,由晉王“主演”的,精彩絕倫的“請罪”與“獻功”大戲。
最後,是一道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的,命晉王,去“學習”太子新政的……聖旨。
當這道聖旨,由中書省的官員,恭恭敬敬地,送到東宮彆業時。
正在田間,查看稻種長勢的李承乾,沒有絲毫的意外。
仿佛,這一切,他早已推演了無數遍。
“殿下!殿下!大喜啊!”
前來傳旨的官員走後,常何,這位忠心耿耿的老太監,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激動得老淚縱橫。
“陛下……陛下終於,還是想起了您!您,終於可以,官複原職了!終於,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李承乾沒有說話。
他隻是,小心翼翼地,將一株沾著泥土的秧苗,從試驗田中拔起,仔細地觀察著它的根係。
那根係比尋常的稻種要粗壯、繁茂得多,牢牢地抓著腳下的土地。
“常何,”李承乾淡淡地問道,“你覺得,是這金碧輝煌的長安城,更安穩。還是這雖然卑濕,卻能長出糧食的……泥土更可靠?”
常何一愣,不知太子為何有此一問。
李承乾笑了笑,將那株秧苗,重新,插回了田中。
“走吧,回屋。”
“有些客人,也該到了。”
茅屋之內。
李承乾換下了一身農服,穿上了一件乾淨的,月白色的常服。
太子要在這裡,迎接他“複出”後的,第一批客人。
不多時,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停在了彆業的門外。
車上走下來的,正是當朝宰相,中書令房玄齡,和太子少師,新任執行司司長,李綱。
這兩位,是大唐文官集團中,真正的領袖。
也是李世民,派來向李承乾正式傳達“複出”旨意,並商議南下事宜的……朝廷代表。
“老臣,參見太子殿下。”
房玄齡與李綱,走進那間簡陋的茅屋,看著眼前這位,氣息愈發沉靜如海的太子,躬身行禮。
“房相,李師,快快請起,不必多禮。”
李承乾親自,為二人,奉上了茶水。
“不知二位大人今日前來,所為何事啊?”
李承乾,開始了他那“明知故問”的表演。
房玄齡看著李承乾那副“不問世事”的模樣,心中暗自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