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李承乾,被晉封為“錄尚書事”,並被父皇,以一種,近乎“炫耀”的姿態,昭告天下。
東宮的聲望,在這一刻,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頂點。
但,所有身處長安這個權力漩渦中心的人,都能嗅到在那片,看似和煦的陽光之下,所隱藏的,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刺骨寒意。
趙國公府,密室。
燈火將長孫無忌和他唯一的“盟友”,也是他最器重的外甥——晉王李治的身影,投射在牆壁上,扭曲而又深沉。
“……舅父,我……我真的不明白。”
李治的臉上,帶著一種,恰到好處的“孩童式”的困惑與失落。他再也沒有,在甘露殿時的那種,鋒芒畢露,而是又變回了那個,需要長輩指點迷津的“好孩子”。
“父皇,他……為何,要如此抬舉太子大哥?”
“大哥他功勞雖大,但其在江南的手段,亦是後患無窮。父皇難道真的,看不出來嗎?”
長孫無忌,看著眼前這個,還在為“公平”與“功勞”而困惑的外甥,心中暗自歎了口氣。
雉奴,還是太年輕了。
他,看的是事。
而陛下,看的是人。
“雉奴,你錯了。”長孫無忌的聲音,低沉而又沙啞,“陛下,不是看不出來。恰恰相反,他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
“正因為他看清楚了,太子那幾乎已經無法被‘抑製’的勢頭。所以,他才要用這種最‘恩寵’的方式,來借坡下驢。”
“為什麼?”李治,更加困惑了。
長孫無忌的眼中,閃爍著,屬於頂級權臣的,冰冷的智慧光芒。
“陛下封太子‘錄尚書事’,看似是給了他,無上的政權。但你想過沒有?從此以後,這大唐,所有,遞到陛下麵前的奏疏,都要先經他之手。”
“那麼,政令推行得好,百姓會感念是太子殿下,明察秋毫。”
“可一旦,政令出了半分差池,或者觸動了某些人的利益,引起了非議……”
長孫無忌冷笑一聲。
“……那,第一個要被天下人指責和唾罵的,又是誰?”
“捧得越高,摔得越重。這便是你父皇的……帝王之術。”
李治,聽著舅父的剖析,隻覺得自己還差得遠。
他終於明白了,父皇那看似矛盾的“恩寵”背後,所隱藏的深不見底的權謀。
“那……那我們,該怎麼辦?”李治的聲音,帶上了一絲焦急,“難道,就眼睜睜地看著,大哥他坐上那個位置嗎?”
“當然不。”長孫無忌搖了搖頭。
“而我們要做的,就是在最合適的時機,扔一顆,足以將太子,徹底炸得粉身碎骨的……驚雷。”
“刺殺,這種蠢事,侯君集,已經為我們試過了。證明此路不通。”
長孫無忌的眼中,閃爍著算計的光芒。
“對付如今的太子,必須,用……陽謀。”
“用讓他無法拒絕,也無法發作的‘規矩’,來困住他絆倒他!”
“陽謀?規矩?”
“不錯。”長孫無忌,緩緩地,從書案的暗格中,取出了一份,他早已準備多日的卷宗。
“雉奴,你看。我大唐宗室,自開國以來,受封親王、郡王者,不下數十人。這些人,平日裡皆是養尊處優,橫行不法。侵占民田者,有之;縱奴行凶者,有之;甚至還有,與宮人私通,敗壞皇家聲譽者。”
“這些人早已成了我李唐皇室身上,一顆顆流膿的毒瘡!陛下對此,亦是頭疼不已,卻又因顧及‘宗族情麵’,而不好痛下殺手。”
“舅父的意思是……”李治的心中,一動。
“我的意思,是。”長孫無忌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由我們,來替陛下,當這把‘刀’!”
“你明日便聯合幾位同樣對這些‘問題宗室’,心懷不滿的親王。比如,河間王李孝恭等,有戰功,卻被壓製的宗室,一同向陛下上奏!”
“——請求,由宗正寺牽頭,對我李唐,所有宗室子弟,進行一次內部的‘考評與甄彆’!”
“這個奏請,合情合理,更是站在了‘整肅家風,為國分憂’的道德製高點上!陛下他,沒有任何理由會拒絕!”
“可……可這,與太子大哥,又有何關係?”李治還是,沒有想通。
“關係就在於,這把‘刀’最終要砍向誰。”
長孫無忌,陰惻惻地笑了。
“這個負責‘考評與甄彆’的,主審官由誰來當最合適呢?”
“由你,或者由我來當,都太過明顯。”
“我們需要,一個第三方。”
“一個身份足夠尊貴,有能力也有動機,去‘整肅宗室’的……完美的執刀人。”
長孫無忌,看著李治,緩緩地吐出了一個名字。
“——吳王,李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