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氏看著暴怒的丈夫,隻是靜靜地,一言不發。
等他罵完了。
她才柔聲開口。
“老爺。”
“罵完了?”
曹嵩一愣,重重地哼了一聲。
“那妾身,能說幾句了嗎?”
孫氏的聲音,永遠是那麼不急不緩,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
曹嵩坐了下來,臉色依舊難看。
“說,我倒要聽聽,你有什麼高見!”
“難道你還想讓為夫,真的去幫那個小畜生不成?”
孫氏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弧度。
“幫?”
“老爺,您為何覺得,這是在幫他呢?”
曹嵩眉頭一皺。
“什麼意思?”
孫氏緩緩走到他的身後,伸出纖纖玉手,為他輕輕按揉著太陽穴。
“老爺,您先彆動怒,聽妾身,給您分析分析。”
“您說,如今的北境,是個什麼光景?”
這個問題,似曾相識。
曹嵩想也不想,便冷哼道。
“一盤散沙,一灘爛泥!”
“蠻夷勢大,我軍潰敗,齊天佑生死不明,整個鎮北防線,名存實亡!”
“誰接手,誰倒黴!”
孫氏的眼中,閃過一絲讚許。
“老爺說得對。”
“誰接手,誰倒黴。”
“那您再想想,這個李瓊,他如今在朔北,有什麼?”
曹嵩不屑地撇了撇嘴。
“他能有什麼?不過是收攏了一些殘兵敗將,湊了萬把人而已。”
“靠著偷襲,僥幸贏了一兩場。”
“可現在,阿古拉的主力已經陳兵鐵門郡,三麵包圍朔北,他那座孤城,旦夕可破!”
孫氏的笑容,更深了。
“是啊。”
“一座旦夕可破的孤城,一群殘兵敗將。”
“您覺得,他就算真的當上了那個所謂的‘代鎮北王’,他能翻起什麼浪花來?”
“他能把那些各自為政的將領,重新擰成一股繩嗎?”
“他能把那些被蠻夷嚇破了膽的逃兵,再拉回戰場嗎?”
“他能憑著手底下那點人,把阿古拉的三萬鐵騎,趕出關外嗎?”
孫氏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小錘子,輕輕地,敲在曹嵩的心上。
曹嵩的怒火,漸漸熄滅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算計的清明。
他懂了。
他好像,有點懂自己夫人的意思了。
孫氏見他神色變幻,知道他已經想通了關節,便繼續添上最後一把火。
她的聲音,壓得更低了,帶著一絲蛇蠍般的冰冷。
“老爺,您這些天,在朝堂上,日子不好過吧?”
曹嵩的身體,微微一僵。
“北境之敗,總要有人出來,承擔這個責任。”
“鎮北王齊天佑,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陛下總不能降罪於一個失蹤之人。”
“那麼接下來,滿朝文武,第一個會想到誰?”
孫氏的手指,輕輕點在了曹嵩的官袍上。
“兵部尚書,曹嵩。”
“丟疆棄土,調度無方。”
“這個黑鍋,您是背,還是不背?”
曹嵩的額頭上,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這正是他這幾日,最恐懼的事情。
孫氏俯下身,在他耳邊,吐氣如蘭。
“可如果,陛下是聽了您的舉薦,才破格提拔李瓊,讓他總領北境軍務呢?”
“那麼,這北境的成敗,就再也與您無關了。”
“全係於李瓊一人之身。”
“他守住了,那是他李瓊的本事,也是您曹尚書慧眼識珠,為國舉才的大功一件。”
“可他守得住嗎?”
孫氏輕輕地笑了。
“他守不住。”
“等朔北城破,蠻夷徹底占據黑水河以北。”
“這個天大的,足以抄家滅族的罪責,該由誰來背?”
“是他李瓊!”
“是他辜負聖恩,葬送北境!”
“而您,隻是一個被他蒙騙的,忠心為國的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