帥帳之內,死一般的寂靜。
隻有火盆裡的炭火,偶爾發出一兩聲輕微的爆裂聲。
秦文的呼吸,粗重得如同拉風箱。
他的雙眼,死死盯著沙盤上那三個被李瓊手指點過的位置。
蛇吻城。
斷脊山。
孤鷹堡。
斷其後路,關門打狗!
這八個字,像一柄千斤重的巨錘,在他腦海中反複轟鳴,震得他頭暈目眩,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在瘋狂倒流,又瘋狂上湧。
這是一個天才到近乎瘋狂的構想。
這是一個足以逆轉整個戰局,將乾坤徹底顛倒的驚天奇謀!
秦文的胸膛劇烈起伏著。
他看著李瓊那張年輕卻寫滿了沉穩與冷酷的臉,一股無法抑製的激動與狂熱,從心底最深處噴湧而出。
他幾乎要當場跪下,為這神來之筆頂禮膜拜。
可是那股狂熱的火焰,剛剛燒到喉嚨口,就被一盆冰冷的涼水,兜頭澆下。
秦文臉上的潮紅,迅速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無法掩飾的凝重與憂慮。
他張了張嘴,聲音乾澀。
“李將軍,此計雖妙絕天下,但恐怕行不通。”
李瓊緩緩收回目光,看向他,眼神平靜無波。
“哦?說來聽聽。”
他的語氣很平淡,仿佛早就料到秦文會有此一問。
秦文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伸出手,指向沙盤。
“將軍請看。”
“這三座廢城,都在孔雀河對岸,深入草原近百裡。”
“姑且不說城池早已殘破不堪,想要修複,需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
“單說這第一步,我們就做不到。”
秦文的眉頭,緊緊鎖在了一起。
“如何派兵?”
“我們的大軍一旦有所調動,哪怕隻是千人規模,隻要一越過孔雀河,就會立刻暴露在蠻夷的視野之下。”
“草原上一馬平川,無遮無攔。”
“阿古拉的斥候,不是瞎子。”
“不等我們的軍隊抵達廢城,她的狼騎,恐怕就已經在半路上等著我們了。”
“到時候,我軍遠離防線,孤立無援,對方以逸待勞,隻需一個衝鋒,就能將我們派出去的部隊,撕成碎片!”
秦文越說,心越是往下沉。
他仿佛已經看到了那慘烈的一幕。
“這是其一。”
“其二,就算我們運氣好,神不知鬼不覺地摸到了那三座廢城。”
“然後呢?”
“修城?”
“將軍,修築城防,不是搭個草棚子,那需要大量的時間、工匠、還有數不清的石料木材。”
“動靜太大了!”
“我們叮叮當當地開始修,不出三天,阿古拉的大軍就會聞訊而至。”
“到那時,我們麵對的,就是十幾萬蠻夷大軍的瘋狂圍攻。”
“而我們呢?”
“守著一堆連牆都算不上的斷壁殘垣,拿什麼去擋?”
“這和主動把脖子伸到人家的刀口下,又有什麼區彆?”
秦文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痛苦。
他不是在質疑李瓊,他隻是在陳述一個宿將眼中,那血淋淋的,無法回避的現實。
這個計劃太美好了。
美好得,就像一個根本不可能實現的夢。
“所以,末將以為,此計風險太大,無異於一場豪賭。”
“賭注,是我們麾下將士的性命。”
“我們賭不起。”
秦文說完,低下了頭,等待著李瓊的雷霆之怒。
畢竟,他剛剛否定了這位新統帥那驚世駭俗的戰略。
然而,帳篷內,依舊是一片安靜。
李瓊沒有發怒,甚至連一絲不悅的情緒都沒有。
他隻是靜靜地聽著。
直到秦文說完,他才緩緩地,踱了兩步。
“秦將軍。”
李瓊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說的都對。”
秦文猛地抬起頭,眼中滿是錯愕。
他沒想到,李瓊竟然會直接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