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
校場之中。
風停了，天空中鉛灰色的雲層，壓得很低，仿佛一伸手就能觸碰到。
數萬鎮北軍將士，鴉雀無聲。
黑色的甲胄，彙成一片沉默的海洋。
冰冷的鐵衣，在陰沉的天光下，反射著幽暗的光。
肅殺之氣，彌漫在每一寸空氣裡。
校場正前方，一座臨時搭建起來的高台，簡陋卻莊嚴。
台下，李虎、周虎等所有李瓊的心腹將領，分列左側。
他們的臉上，是壓抑不住的激動與自豪。
另一側，是以王猛為首的一眾鎮北軍老將。
他們的神情，複雜了許多。
三天的時間，足夠他們消化掉那一日議事廳內的震撼。
李瓊下達的每一道軍令，都如庖丁解牛般精準，條理清晰，直指要害。
大軍的調動，糧草的轉運，斥候的散布，一切都在以一種超乎他們想象的效率，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他們不得不承認，這個年輕人，仿佛天生就是為戰爭而生的。
敬畏，早已悄然取代了最初的質疑。
高台之上，隻站著一個人。
李瓊。
他換上了一身玄黑色的帥鎧，沒有過多的紋飾，冰冷而實用。
身形筆直，如一杆即將刺破蒼穹的長槍。
他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目光平視著前方那片黑色的海洋，一言不發。
卻自有一股淵渟嶽峙的氣勢，壓得台下數萬將士，不敢發出一絲聲響。
齊語嫣站在不遠處的城樓上，遙遙望著那個身影。
三天不見，她感覺李瓊變了。
那份熟悉的銳氣，被一種更深沉、更厚重的東西所包裹。
像是一柄出鞘的絕世神兵，在飲過鮮血之後，鋒芒內斂，卻也更加危險。
她的心，不知為何，跳得有些快。
沉悶的鼓聲三聲之後，戛然而止。
身著一身老舊戰甲的齊淵，在兩名親衛的護送下，緩步走上了高台。
那身戰甲，傷痕累累，刀劈斧鑿的印記，遍布其上。
那是他戎馬一生的見證。
所有鎮北軍將士，看到這身戰甲的瞬間，眼神都變了。
那是狂熱，是崇拜，是發自骨子裡的敬仰。
齊淵的目光，緩緩掃過台下每一張堅毅的臉龐。
他沒有去看李瓊。
他蒼老而洪亮的聲音，傳遍了整個校場。
“三十年前，先皇將鎮北軍交到我的手上。”
“那時候，我們隻有五千人，三千匹馬。”
“我們的敵人，是號稱控弦三十萬的蠻夷鐵騎沒人看得起我們。”
“朝堂上的袞袞諸公，說我們是去送死。”
“連我們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陽。”
老王爺的聲音，很平靜。
像是在講述一個與自己無關的故事。
但台下，許多老兵，已經紅了眼眶。
“三十年，過去了。”
“我們腳下的這片土地，我們身後的萬家燈火，是我們一刀一槍，用命換回來的！”
“那些曾經嘲笑我們的人，如今，要仰仗我們的庇護！”
“那些看不起我們的敵人，如今，聽到鎮北軍三個字，就會聞風喪膽！”
“這一切，是為什麼！”
齊淵的聲音，陡然拔高。
“告訴我，是為什麼！”
台下，死一般的寂靜之後，是山崩海嘯般的回應。
“戰戰戰！”
數萬人的怒吼，彙成一股聲浪，直衝雲霄。
齊淵緩緩抬手，壓下了聲浪。
他終於轉過身，看向了李瓊。
“但是，我老了。”
“我的刀已經揮不動了，我的血也快涼了。”
“鎮北軍，需要一個新的主人。”
“一個能帶著你們，繼續打贏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