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卷著焦臭和血腥,吹得營地裡殘存的帳篷獵獵作響。
半個時辰後,喧囂的戰場終於歸於沉寂。
疲憊不堪的士兵們,在啃食完烤得半生不熟的羊肉後,便抱著兵刃,和衣而臥。鼾聲此起彼伏。
他們太累了。
從鑿穿凍土,到突圍血戰,再到長途奔襲,最後是這場慘無人道的屠戮。
每一個人的神經都繃到了極限。
如今,將軍一道命令,讓他們卸下了所有防備。
李瓊的營帳,是整個部落最大的一頂。
帳內,羊油燈的火苗不安地跳躍著,將他的影子拉得又長又扭曲,投在帳壁上,像一頭擇人而噬的凶獸。
他沒有休息。
一張粗糙的羊皮地圖鋪在矮幾上,上麵用蠻夷的文字和符號,標注著山川、河流、草場。
這是從部落頭人的帳篷裡搜出來的。
李瓊的手指沾著水漬,在那張地圖上緩緩移動,眼神專注得像一頭鎖定獵物的孤狼。
帳簾被輕輕掀開。
李顯揚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羊肉湯,躬身走了進來。
“將軍,您也吃點東西吧。”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生怕驚擾了李瓊的思緒。
李瓊的目光沒有離開地圖,隻是從鼻腔裡發出一聲淡淡的嗯。
李顯揚將木碗放在矮幾的一角,沒有立刻離開。
他看著李瓊那張在燈火下顯得愈發蒼白和疲憊的臉,心中一陣發酸。
將軍,也隻是個人。
“將軍,都清點完了。”
李顯揚主動開口彙報。
“這個部落,比我們想象的要富裕。”
“牛羊加起來,超過一萬頭。”
“還有不少風乾的肉條和奶疙瘩,糧食雖然不多,但省著點吃,撐上一個月不成問題。”
“至少,兄弟們餓不著肚子了。”
說到這裡,李顯揚的語氣裡透著一股壓抑不住的興奮。
絕境逢生,莫過於此。
李瓊終於抬起了頭。
他看了看那碗羊肉湯,又看了看李顯揚。
“坐。”他的聲音依舊沙啞。
“是。”李顯揚依言在矮幾的另一側跪坐下來。
李瓊端起那碗湯,卻沒有喝,隻是用手捧著,感受著那份難得的溫暖。
“顯揚。”
“末將在。”
“你之前奉命出關,與那些小部落打交道,對這片草原,比我熟。”
李瓊的眼神重新落回地圖上。
“你過來些。”
李顯揚聞言,立刻膝行幾步,湊到李瓊身邊。
“你看看,我們現在的位置,大概在這裡。”
李瓊的手指,點在地圖中心偏南的一個位置。
“你之前聯係過的那些部落,都分布在哪些地方?”
李顯揚的目光在地圖上迅速掃過,很快就找到了幾個熟悉的標記。
他伸出手指,在地圖上畫了幾個圈。
“回將軍,黑山部,在我們的正東方向,大概一百五十裡。”
“白狼部,在東北方向,差不多兩百裡。”
“還有沙蠍部,在東南,最遠,也最狡猾。”
他每說一個,李瓊的眉頭就鎖緊一分。
李顯揚畫出的這幾個圈,幾乎將他們向東返回雁門關的所有路線,都堵死了。
“這些部落,靠得住嗎?”
李瓊問了一個看似多餘的問題。
李顯揚苦笑了一下。
“將軍,草原上,沒有永遠的朋友。”
“我們強,他們就是朋友。”
“我們弱,他們就是第一個撲上來咬死我們的豺狗。”
“更何況,我們現在得罪的是阿古拉。”
“給她賣個人情,能換來的好處,比我們能給的多得多。”
李瓊沉默了。
他端起碗,喝了一口滾燙的羊湯。
湯很鮮,也很膻,暖意順著食道一路滑進胃裡,驅散了些許寒意。
但他心裡,卻是一片冰冷。
阿古拉的伏兵,加上這些見風使舵的小部落,回去的路就是一條死路。
他的手指,開始在地圖上緩緩移動。
向南?
是草原更深處,蠻夷王庭的方向,自投羅網。
向北?
那些被驅趕的婦孺會把他們的消息散播出去,同樣是死路一條。
那就隻剩下……
李瓊的手指,停在了地圖的東北角。
那裡,是一片用紅色標記出來的區域,旁邊畫著一個骷髏頭的符號。
“這裡是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