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色剛蒙蒙亮，一層薄霜覆蓋了鎮北關的每一寸磚石。
沉重的城門在絞盤的吱呀聲中，緩緩開啟。
鎮北王齊振，換上了一身再普通不過的灰色布衣，牽著一匹老馬，站在洞開的城門之下。
他沒有回頭。
身後齊語嫣同樣一身素服，安靜地坐在馬車裡，車簾緊閉。
再往後是三百名卸下了製式鎧甲，隻穿著皮甲，挎著腰刀的親衛。
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像是被這北境的寒霜凍住了一般，毫無表情。
黃公公裹著一件厚實的貂皮大氅，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臉上掛著監視者特有的、令人不適的笑容。
他的眼睛像蒼蠅一樣，在齊振父女和那三百親衛之間來回打轉。
曹嵩站在城樓上，雙手負後，居高臨下地俯瞰著這一切。
晨風吹動他華貴的錦袍，讓他生出一種掌控天下的錯覺。
城門兩側，不知何時，已經站滿了前來送行的鎮北軍將士。
他們沒有列隊，也沒有呐喊。
隻是沉默地站著。
成千上萬道目光，彙聚在那個牽著老馬的、略顯佝僂的背影上。
那曾是他們心中不敗的戰神。
如今卻要如此落寞地離開。
壓抑的氣氛，比冬日的寒風還要刺骨。
終於，一個滿臉絡腮胡的校尉再也忍不住，他單膝跪地，聲音嘶啞。
“王爺！”
這一聲，像是一顆投入死水中的石子。
“王爺，您不能走啊！”
“沒了您，誰來帶我們打蠻子！”
“我等隻認鎮北王，不認什麼兵部尚書！”
“姓曹的算個什麼東西，他懂個屁的打仗！”
人群瞬間炸開了鍋。
一句句發自肺腑的怒吼，帶著對曹嵩毫不掩飾的敵意，響徹雲霄。
城樓上，曹嵩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他死死地盯著城下的齊振。
他想看看，這老狗是不是在臨走前，還要給他耍什麼花樣！
然而齊振的反應，卻出乎了他的意料。
鎮北王緩緩轉過身，麵對著群情激奮的將士們。
他沒有振臂高呼，也沒有順勢挑撥。
他隻是抬起手，往下壓了壓。
喧囂的場麵，奇跡般地安靜了下來。
“都回去吧。”
齊振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裡。
“本王老了，也該歇歇了。”
他環視著一張張熟悉的麵孔，眼中流露出一絲疲憊的溫情。
“曹尚書是朝廷欽命的北境主帥，以後，你們都要聽曹尚書的將令。”
“守好鎮北關，守好大周的國門，莫要讓本王失望。”
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例行公事的交代。
“王爺……”有將領不甘地還想說什麼。
“夠了！”齊振的語氣，第一次帶上了一絲嚴厲。
“這是聖意，也是軍令！”
“難道你們，連本王最後一道將令，都不聽了嗎？”
所有將士，都沉默了。
他們眼眶通紅，死死地咬著嘴唇，最終，還是齊刷刷地單膝跪地。
“恭送王爺！”
那聲音，悲壯如歌。
城樓上的曹嵩，看到這一幕，嘴角的弧度，越拉越大。
他臉上的得意，再也掩飾不住。
看來這老狗是真的認命了。
一條沒了牙，還主動幫著主人安撫群犬的老狗！
齊振不再多言，轉過身，牽著馬，一步一步，走出了鎮北關。
曹嵩也從城樓上走了下來，一直送到城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