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寒風卷著沙礫,敲打著窗紙,發出簌簌的聲響。
陳鬆坐在那張由幾塊破木板拚湊成的床榻上,身上那件華貴的欽差官服,與這間家徒四壁的破屋顯得格格不入。
他死死地捏著拳頭,手背上青筋暴起,胸口劇烈地起伏著,顯然是氣得不輕。
羞辱!
這是赤裸裸的羞辱!
他堂堂吏部侍郎,當朝首輔的得意門生,手持尚方寶劍的欽差大臣,竟然被一個邊關武夫,用這種上不得台麵的手段給戲耍了!
李瓊臨走前意味深長的笑容,像一根刺深深地紮進了他的心裡。
那不是一個武夫該有的眼神,那是一種洞悉一切,將他玩弄於股掌之中的眼神。
他意識到自己從踏入這座鎮北關開始,就落入了一個對方精心布置的局裡。
“大人。”一名心腹幕僚,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手裡端著一碗黑乎乎的湯藥。
“天寒,您喝口薑湯暖暖身子吧。這是隨行的大夫,好不容易才從軍需官那裡討來的。”
陳鬆看了一眼那碗裡漂著幾根乾癟薑絲的渾濁液體,胃裡一陣翻騰,猛地一揮手,將碗打翻在地。
“滾!”
瓷碗碎裂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格外刺耳。
幕僚嚇得跪倒在地,不敢出聲。
陳鬆喘著粗氣,在狹小的房間裡來回踱步,像一頭被困在籠中的野獸。
他知道不能再這麼被動下去。
跟李瓊這種地頭蛇硬碰硬,自己討不到任何好處。
“都給我進來!”他對著門外低吼一聲。
很快,他帶來的幾名核心手下,包括那名幕僚和兩名膀大腰圓的護衛頭領,都聚集在了屋裡,一個個噤若寒蟬。
“從明天起,我們分頭行事。”陳鬆的聲音,陰冷得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王五,你帶一隊人,去城裡那些酒肆商鋪打探,我就不信,這幾十萬人的關城,找不出幾個對李瓊心懷不滿的。不管是軍官還是商賈,隻要有怨言,就給本官記下來。”
“劉三,你帶著人,就守在帥府外麵,給本官盯死了李瓊的一舉一動。他見了什麼人,說了什麼話,甚至一天吃了幾個饃,我都要知道!”
“至於你,孫先生。”他看向那名幕僚:“你帶著幾個識字的,明天就去軍法處,告訴他們,本官要查閱曹尚書巡邊以來的所有卷宗,特彆是關於李瓊從斷魂峽歸來的記錄,一個字都不能少!”
他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李瓊不是要跟本官玩陰的嗎?好,本官就陪他玩到底,他想把水攪渾,那我就把這鍋底給他燒穿,我就不信,他能做到天衣無縫,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破綻!”
眾人齊聲應諾,眼中重新燃起了幾分鬥誌。
……
與此同時,帥府的另一處院落,燈火通明。
這裡是李瓊的臨時書房,牆上掛著巨大的北境堪輿圖。
趙勇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臉上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笑意:“將軍,您這招待客之道,可是把那位欽差大人給氣得不輕啊,我聽說,他把自己屋裡唯一一張桌子都給踹了。”
李瓊正坐在桌案前,手裡拿著一塊乾巴巴的地蛋,用小刀小心翼翼地切下一小塊,放在嘴裡慢慢咀嚼著,似乎在品嘗什麼山珍海味。
聽到趙勇的話,他頭也沒抬,隻是淡淡地說道:“這才哪到哪,好戲還在後頭呢。”
他將那塊地蛋咽下,皺了皺眉,似乎對口感不太滿意,這才抬眼看向趙勇:“他想查我?可以。但他得按我的規矩來。這裡是鎮北關,不是京城裡能讓他作威作福的吏部衙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