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後,夜。
草原的夜風,帶著狼的野性,刮過枯黃的草地。
一支數萬人的大軍,如同一道黑色的潮水,在夜幕的掩護下,無聲無息地朝著南方湧動。
沒有號角沒有戰鼓,隻有馬蹄踏在泥土上的沉悶聲響,和甲葉偶爾碰撞的細微摩擦。
這是阿古拉的複仇之師。
她騎在一匹通體烏黑的戰馬上,身披玄甲,隻露出一雙在夜色中亮得驚人的眸子。
她的身側,是同樣沉默的左賢王和右賢王。
他們兩個雖然依舊對阿古拉心存芥蒂,但此刻,即將到來的勝利和唾手可得的戰功,讓他們暫時壓下了所有的不滿,眼中隻剩下貪婪。
“公主,斥候來報,前方十裡,就是斷魂峽穀口。李瓊手下那個獨臂將軍李顯揚,正在峽穀另一邊的大營中,慶祝工事即將完工,守備鬆懈至極。”
左賢王策馬上前,聲音因為壓抑著興奮而顯得有些尖銳。
右賢王甕聲甕氣地接口道:“哼,一群不知死活的蠢貨。他們以為建起一座烏龜殼,就能高枕無憂了?”
“等會兒老子第一個衝進去,把那個獨臂的另一隻手也給他剁了!”
阿古拉沒有說話,隻是抬起頭,看了一眼陰沉的天空。
烏雲很厚,將月亮和星星遮得嚴嚴實實,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而沉悶的氣息,讓人胸口發堵。
這是一個適合殺人的天氣。
“傳令下去。”她終於開口,聲音冷得像冰。
“前軍變後軍,由右賢王率領五千精銳,從峽穀西側的峭壁攀爬上去,埋伏在山頂。左賢王率一萬主力,正麵佯攻,動靜要做大但攻勢要緩。”
右賢王一愣,有些不滿:“公主,這跟說好的不一樣啊,直接衝進去,殺他個片甲不留就是了,搞這麼麻煩做什麼?”
“執行命令。”阿古拉的語氣不容置疑。
她看了一眼這個頭腦簡單的莽夫,多解釋一句都覺得是浪費口舌。
李瓊雖然狂妄,但絕不是傻子。
斷魂峽她吃過一次虧,絕不會在同一個地方,用同樣的方式再栽一次。
她要先用疑兵,探明虛實。
左賢王那雙陰鷙的眼睛轉了轉,似乎明白了什麼,對著右賢王冷哼一聲:“讓你去你就去,哪來那麼多廢話。公主的計策,豈是你的豬腦子能想明白的。”
右賢王被噎得滿臉通紅,卻也不敢再多言,隻得悻悻地帶著自己的部下,朝著西邊的黑暗中摸去。
阿古拉則帶著剩下的主力,緩緩地向著那座在夜色中若隱若現的巨大堡壘靠近。
她像一頭極具耐心的雌狼,等待著最佳的撲殺時機。
與此同時,斷魂峽的堡壘之內,卻是另一番光景。
一座新搭起來的木製高台上,欽差大臣陳鬆正誌得意滿地接受著李顯揚的款待。
說是款待其實就是幾壇子劣酒,和幾大盤烤得半生不熟的羊肉。
但此刻的陳鬆,卻吃得滿嘴流油,心情好得不得了。
這幾天,他在這工地上,可算是把李瓊的罪證給抓了個結結實實。
他親眼看到李顯揚是如何鞭打那些蠻夷苦力,親耳聽到那些鎮北軍的軍官是如何抱怨李瓊的好大喜功。
他派出去的幕僚,更是畫下了整個堡壘的草圖,並且詳細標注了兵力部署的空虛之處。
人證物證俱在,他仿佛已經看到李瓊被押回京城,在菜市口斬首示眾的場景了。
“李校尉。”陳鬆喝得有些微醺,拍著李顯揚的肩膀,擺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樣。
“本官知道,你們這些在前線拚殺的將士,心裡有怨氣。你放心,等本官回到京城,一定會在陛下麵前,為你們好好說幾句公道話。”
李顯揚臉上堆著笑,心裡卻在罵娘。他一邊給陳鬆倒酒,一邊故意大著舌頭說道:“大人,您是好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