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吳儘忠就病了。
不是裝病,是真的病了。
一夜的羞憤攻心,加上關外那能鑽進骨頭縫裡的寒氣,讓他這個養尊處優的將軍,結結實實地染上了風寒,躺在簡陋的行軍床上,頭痛欲裂,渾身發燙。
他帶來的軍醫,圍著他團團轉,熬了湯藥,也施了針,可病情卻不見絲毫好轉。
一萬禁軍,群龍無首,士氣更是低落到了極點。
他們看著外圍那些精神抖擻,輪班巡邏的鎮北軍斥候,再看看自己這邊病倒的主帥和混亂的營地,一個個都成了霜打的茄子。
就在吳儘忠燒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帳外傳來一陣喧嘩。
“王爺駕到!”
這個聲音,讓吳儘忠一個激靈,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鎮北,齊振!
他回來了!
吳儘忠的眼中,瞬間燃起了一絲希望。
齊振是老牌王爺,是軍中宿將,是最重規矩和體統的人。
他回來了,李瓊那個黃口小兒,總該有所收斂了吧!
他掙紮著想要起身迎接,可剛一動彈,就覺得天旋地轉,又重重地摔了回去。
鎮北關那扇對吳儘忠緊閉的大門,此刻正四敞大開。
李瓊親自帶著趙勇、李顯揚等一眾高級將領,站在城門內,靜靜地等候著。
遠處,一隊風塵仆仆的騎兵,護衛著一輛樸實無華的馬車,緩緩駛來。
當馬車駛到近前,車簾掀開,一個身穿尋常錦袍,麵容清臒,但雙眼依舊銳利如鷹的老者,從車上走了下來。
正是鎮北王齊振。
“末將李瓊,恭迎王爺回關!”李瓊上前一步,單膝跪地,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他身後,數千名將士,齊刷刷地單膝跪地,鎧甲碰撞之聲,彙成一股鋼鐵的洪流。
“恭迎王爺回關!”
聲浪直衝雲霄,帶著發自內心的尊敬和擁戴。
齊振的目光,在李瓊的身上停留了片刻,那張古井無波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
他親自上前,扶起了李瓊。
“好小子,不錯。”他拍了拍李瓊的肩膀,沒有多餘的話,但那眼神裡的讚許,卻比任何言語都更有分量。
回到帥府,屏退了左右,書房裡隻剩下齊振和李瓊兩人。
齊振端起趙勇早就備好的熱茶,吹了吹熱氣,卻沒有喝,隻是淡淡地問道:“城外那位吳將軍,是怎麼回事?”
“一顆不聽話的釘子,我替王爺和陛下,先幫他敲打敲打。”李瓊的回答,直接而坦白。
“敲打?”齊振放下茶杯,眼神變得嚴肅起來。
“你這是敲打嗎?你這是在打朝廷的臉,在打陛下的臉。聖旨和一萬禁軍,被你拒之門外,這要是傳回京城,那些禦史言官的唾沫星子,能把你淹死。”
“淹不死。”李瓊笑了笑:“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現在北境這艘船上,載著的是幾十萬鎮北軍將士的心,載著的是一場前所未有的大捷。這股水能衝垮任何想擋在我們麵前的堤壩,包括那些言官的嘴。”
齊振沉默了。
他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那張英俊的臉上,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沉穩和鋒芒。
他發現自己有些看不透他了。
“你可知,張閣老在臨走前,保下了吳儘忠,還給他加派了一萬禁軍,為的是什麼?”齊振換了個話題。
“知道。”李瓊點了點頭:“名為督戰,實為分權;名為協助,實為掣肘。他想在鎮北軍這鍋滾油裡,摻進一勺涼水,讓我們沒辦法把這鍋飯煮熟。”
“那你打算怎麼應對?”
“涼水摻不進來,就隻能在鍋外麵凍著。等我們把飯煮熟了,吃飽了,再回頭看看這勺水,是凍成了冰坨子,還是自己蒸發了。”
李瓊的語氣很平淡,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
齊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終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茶不錯。”他讚了一句,然後站起身,走到堪輿圖前。
“說說你的下一步計劃吧,斷魂峽一戰,雖然打掉了蠻夷的主力,但阿古拉沒死,草原的根基也還在,這一戰隻是開始。”
李瓊走到他的身邊,手指點在了地圖上的一片廣袤區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