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玠正低頭擦拭腰間的佩刀,刀刃在陽光下泛著冷光,映得他眉眼愈發沉靜。
聞言他抬眼瞥了弟弟一眼,嘴角勾出半抹笑意:“見識什麼?見識你這一身肥肉能不能抗凍?”
說著伸手推了吳麟一把,力道不重,卻讓後者踉蹌著差點坐進泥裡。
“先把眼下的事辦好再說。陛下讓咱們去邕州,不是讓咱們去看熱鬨的。”
黔州府驛站的老槐樹被曬得蔫頭耷腦,樹影縮成一團小小的墨漬,蟬鳴聲嘶力竭地撕扯著暑氣,倒像是在為即將啟程的隊伍壯膽。
吳麟蹲在石階上,用根枯枝在泥地上劃著歪歪扭扭的疆域圖,額角的汗珠順著臉頰滾進脖頸,把粗布軍衣洇出一片深色。
“大哥,你說這邕州到底有啥好看的?”他忽然抬頭,抹了把臉,掌心的泥印子糊在下巴上,倒比絡腮胡還顯眼,“難不成比咱蜀地的峨眉山還俊?”
吳烈望他一眼,指尖敲了敲石桌邊緣,木紋裡還嵌著經年累月的茶漬:“越南邊境那一帶,山高林密,土司雜居,曆來就是是非之地。
金國既然想在這兒做文章,肯定沒安什麼好心。
咱們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彆讓人家鑽了空子,到時候可就不是憋屈的事了,是要掉腦袋的。”
吳麟被這話一激,臉上的嬉笑頓時像被冷水澆過,“唰”地褪得乾乾淨淨。
他扔掉枯枝,手掌在褲腿上胡亂蹭了蹭,原本帶笑的眼睛裡陡然迸出銳光。
他往南邊望了望,遠處的山巒在蒸騰的暑氣中若隱若現,青黛色的輪廓被熱浪扭曲,倒像是蟄伏的巨獸,藏著無數不為人知的秘密。
“大哥你說得是。”
他深吸一口氣,胸腔鼓脹得像塞了塊鐵,原本微駝的腰板“哢”地挺了起來,活脫脫一杆被繃直的槍。
“咱川蜀軍雖然沒撈著打金國的主力,可守邊境的本事還是有的。
當年在葭萌關,西夏人三天三夜沒攻下來,最後還不是灰溜溜地滾了?”
他猛地攥緊拳頭,指節“哢哢”作響,忽然起身做了個揮刀的動作,手臂掄得像風車,“這次不管是交趾人還是什麼牛鬼蛇神,敢來犯境,我吳麟第一個提刀劈了他!”
話音未落,後腰撞到石桌,桌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聲響,桌上的粗瓷碗“哐當”晃了晃,眼看就要墜地。
吳玠眼疾手快,一把按住桌沿,才免了碗碟碎裂的下場。
他瞪著弟弟,又氣又笑:“你這冒失勁兒,什麼時候能改改?刀還沒出鞘呢,先把自己人撞了,傳出去不怕讓人笑話?”
吳麟撓了撓頭,嘿嘿兩聲想辯解,卻見吳玠抬頭望了望天色。
日頭已爬到頭頂,毒辣的陽光曬得石板路發燙,連空氣都帶著焦糊味。
忽然間,官道儘頭揚起一陣黃塵,像條土黃色的長蛇,伴隨著“噠噠”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起初是細碎的悶響,轉瞬就變成震得地麵發顫的轟鳴。
吳玠眼睛一亮,原本沉靜的瞳孔驟然收縮,像是捕捉到獵物的鷹。他“噌”地站起身,腰間的佩刀帶“嘩啦”一聲輕響:“看來咱們將士都準備好了,該出發了。”
這話裡藏著多少倉促與決斷。
自打兩天前接到趙翊的密旨,兄弟倆決定先和騎兵師先出發,當然每個騎兵都有一杆燧火槍挎在背上,其他部隊隨後跟上。
廣西戰事吃緊,金國暗中勾結交趾國,邊境土司蠢蠢欲動,可川蜀到廣西的路,是翻不完的山、跨不儘的河。
火炮輜重根本跟不上急行軍的速度,若是等大部隊齊整再出發,怕是邕州早已成了人間煉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