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轉身,在殿內走了兩步,龍袍的下擺掃過地麵,發出“沙沙”的聲響。
燭火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又隨著他的動作劇烈晃動,仿佛他此刻翻騰的心緒。
可當他看到信中後段時,腳步卻猛地頓住了。
嶽飛說,王俊被俘後,很想立刻求死,可聽到完顏金彈子還想伏擊高寵和楊再興兩軍,於是他將計就計,選擇忍辱負重,假意歸順,最終尋得機會,誘導完顏金彈子的重騎兵進入了高寵和楊再興設下的埋伏圈。
那是一場關鍵的殲滅戰,若沒有王俊的誘導,宋軍縱然能勝,也絕不可能全殲金軍精銳,更不可能如此輕易。
辛棄疾、牛皋等人都一致認可王俊的功勞,甚至連喝醉了的完顏金彈子都親口承認了此事。
“功是功,過是過……”趙翊喃喃自語,手中的信紙被他反複揉折,又慢慢撫平。
他的臉上交織著痛苦、憤怒、猶豫和一絲難以置信。
五萬條人命的血海深仇,與這一次扭轉戰局的大功,像兩座大山,壓在他的心頭,讓他喘不過氣。
他想起那些戰死的士兵,他們的父母妻兒在後方啼哭,他們的英魂未散,若不嚴懲王俊,如何告慰他們?可他又想起嶽飛、辛棄疾這些出生入死的將領,他們聯名懇求,言辭懇切,他們在戰場上與王俊並肩過,或許更清楚其中的曲折。
還有王俊本人,被俘後能忍辱負重,甘冒奇險,這份膽識和隱忍,又豈是常人能及?
“陛下……”耶律餘衍見他神色痛苦,忍不住輕聲喚道,卻又不知該如何勸慰。
她知道趙翊作為帝王的不易,每一個決定都關乎生死,關乎國祚。
趙翊抬起頭,眼中布滿了血絲,看向耶律餘衍時,眼神裡充滿了矛盾。“餘衍,你說,朕該如何是好?”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一絲疲憊,“五萬弟兄啊……朕怎麼能……”他說不下去了,胸口劇烈起伏著,仿佛又看到了戰場上屍橫遍野的慘狀。
他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夜風吹了進來,帶著些許涼意,卻吹不散他心頭的燥熱與糾結。
遠處的城牆在夜色中沉默地矗立著,像一道冰冷的屏障。他是大宋的天子,他要為江山社稷考慮,也要為死去的將士們討還公道,更要為活著的將領們考量。
“王俊有罪,罪大惡極!”他猛地轉過身,眼中閃過一絲厲色,“貪功冒進,致大軍慘敗,此乃大過!若不嚴懲,軍法何在?何以服眾?”
可話音剛落,他又想起嶽飛信中的話,想起辛棄疾、牛皋的懇求,想起那一場關鍵的勝利。
如果沒有王俊,或許會有更多的宋軍將士犧牲,或許戰局會更加艱難。
功過相抵,似乎太過輕巧,但完全抹殺他的功勞,又是否公平?
“但……”他的語氣又軟了下來,帶著深深的無奈,“他這次確實立了大功。
嶽飛他們在前線出生入死,都為他求情……朕若執意殺他,寒了的,怕是將士們的心啊。”
他背著手,在殿內來回踱步,腳步沉重。
燭火搖曳,將他的影子切割成碎片,又重新拚湊。
他想起自己登基以來,勵精圖治,收複失地,讓大宋成為名副其實的“大”為此嘔心瀝血,任用賢能。
嶽飛、韓世忠、高寵、辛棄疾……這些都是他倚重的棟梁,他們的意見,他不能不考慮。
“死罪可免,活罪難饒……”他終於停下腳步,像是下定了巨大的決心,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功是功,過是過,朕不能混淆。
但看在嶽飛他們的麵上,也看在他這次確實有功的份上,給他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他的聲音漸漸恢複了帝王的威嚴,但仔細聽去,仍能聽出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他知道,這個決定或許會引來爭議,或許會讓一些人不滿,但他彆無選擇。
作為帝王,他必須在情與法、恩與威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
“傳旨給嶽飛,”他沉聲說道,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告訴他們,朕知道了。
王俊此次功過相抵,死罪可免,活罪難饒。
讓他……一個人來臨橫府見朕。朕會親自給他這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說完,他仿佛用儘了全身的力氣,緩緩坐在軟榻上,閉上眼睛,揉了揉眉心。
耶律餘衍靜靜地看著他,看著他臉上那從未有過的疲憊與掙紮,心中也百感交集。
她知道,今晚的這個決定,將會在大宋的軍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而她的帝王,也在這功過是非的漩渦中,承受著無人能懂的重壓。
殿外的更鼓敲過了戌時三刻,夜,更深了。
燭火依舊跳躍,映著帝王臉上複雜難辨的神色,也映著這亂世之中,每一個抉擇背後,那沉重如山的責任與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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