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元年六月二十八,金國上京會寧府的天空還蒙著一層灰藍,廣場上的石板卻已被晨露浸得發潮。
完顏不驚猛地睜開眼,後腦撞在粗糙的木柱上,震得他眼前金星亂冒。
麻繩深深勒進他的手腕,粗糙的觸感混著鐵鏽味的血腥氣,讓他下意識想要掙紮,卻聽見喉間發出的隻有含糊不清的嗚咽。
一團帶著酸餿味的布料死死塞住他的嘴,那股惡臭像是腐爛的奶酪混著經年不洗的羊皮靴,直往鼻腔裡鑽。
完顏不驚的胃袋瘋狂抽搐,他用力仰頭想要避開,卻發現脖頸也被鐵鏈牢牢鎖住。
視線逐漸清明,他終於看清周圍密密麻麻的人群——那些平日裡對他點頭哈腰的百姓,此刻眼中都燃著熊熊的怒火,仿佛他是即將下鍋的牲畜。
“嗚嗚!”完顏不驚劇烈晃動腦袋,想要把嘴裡的臟東西吐出來,可臭襪子早已被塞進喉嚨深處。
他的眼淚不受控製地湧出來,模糊的視線裡,此刻他才知道在他麵前掛豎立起一塊木板,百姓邊讀邊罵,當他聽到,寫這就是去年會寧府輪奸案的罪魁禍首完顏不驚,噫,有人問道,他去年不被砍頭了嗎?,另一個人說你往下看就知道了,哦,原來是被李代桃僵救走了,突然聽到這個畜生,到,哪裡不安生,這樣的人就應該千刀萬剮……諸如此類的話語傳來,現在不用看就知道他的身份暴露了這木板上麵就是把他的所做的惡事一一公開此刻他再次後悔不聽大哥的掛了,不應該私自逃離樞密使府。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自從被大哥完顏不克用花了一百萬從大宋贖回,完顏不驚的生活就徹底變了模樣。
薩滿神醫枯瘦的手指撫過他潰爛的傷口,搖頭歎息時,他隻覺得天旋地轉。
銅鏡裡那個形容枯槁的男人,再也不是從前那個在勾欄瓦肆裡風流快活的王孫公子。
“從今日起,你便住在樞密使府,半步不許踏出。”
完顏不克用的聲音冷得像冰,卻又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你的身份,現在還是‘死人’。”
最初的日子,完顏不驚把自己關在房裡,對著雕花窗欞發呆。
陽光透過窗紙灑進來,在青磚地上織成金色的網,他卻覺得渾身發冷。
銅鏡裡的自己臉色慘白,眼窩深陷,曾經引以為傲的烏黑長發如今也變得枯黃分叉。
他無數次伸手去摸自己的下身,那裡空蕩蕩的觸感讓他尖叫著摔碎銅鏡。
夜裡,他蜷縮在錦被裡,聽著遠處傳來的笙歌笑語,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從前這個時候,他正摟著最豔麗的歌姬,在醉生夢死中揮霍著皇室的財富。
那些“朋友”會捧著美酒跪在他麵前,用最肉麻的言辭讚美他的英勇與豪邁。
“不驚王孫天下第一帥!”
“王孫的男性能力,十個壯漢都比不過!”這些話像蜜糖一樣,把他捧上雲端。
第十天,完顏不驚開始在房間裡瘋狂踱步。
他踹翻了茶幾,撕碎了字畫,甚至用匕首在牆上刻下一道道血痕。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他對著空蕩蕩的屋子嘶吼,聲音卻像被困在甕中的困獸,沉悶而絕望。
第二十天的深夜,月光透過窗欞灑在他蒼白的臉上。
完顏不驚趴在冰涼的地磚上,盯著牆角的一隻蟑螂。
那小東西正努力拖著比自己大幾倍的食物,一點一點挪動。
他突然笑起來,笑聲淒厲而瘋狂,在寂靜的夜裡格外刺耳。
就在他幾乎要被絕望吞噬的時候,那個熟悉的聲音從牆外傳來。“不驚兄弟,是我!”